第一卷 第5章 爹,我就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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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任管家在前引路,身後跟著一個身形富態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小胖墩。
    那中年男人自然是張家家主,張盛財。
    他挺著頗具規模的肚子,臉上帶著商人特有的精明。
    跟在他身後的張金寶,則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小胖手偷偷捏著兩顆石子,時不時就在掌心比劃,嘴裏還念念有詞。
    顯然,他的心思還在那井字棋的玄奧變化之中,無法自拔。
    “老爺,少爺。”
    任管家躬著身子,聲音恭敬。
    “這幾個,便是今日送來,想要給少爺當書童的孩子。”
    他將這些孩子的情況,逐一簡單介紹了一番。
    這個據說是某位秀才家的遠房親戚。
    那個則是縣城裏家道中落人家的子弟。
    個個都聲稱是識文斷字的。
    張盛財聽著,不置可否地微微點了點頭。
    他目光掃過麵前垂手站立的幾個孩子,然後轉向自家兒子,語氣隨意地說道:“金寶啊。”
    “這些人,都是給你尋摸來的書童。”
    “你自個兒瞅瞅,有沒有哪個瞧著順眼的,挑一個吧。”
    張金寶的魂兒還在那九個格子裏打轉,壓根就沒抬頭看那些候選人。
    他隨口就應了一句:“哪個都不順眼,我不要!”
    這話一出,那幾個原本還抱有幾分期盼的孩子,臉上的神色頓時黯淡下去,寫滿了失望。
    陳平川站在隊伍的最末尾,心裏咯噔一下。
    這小胖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可不能就這麽被他一句話給“一鍋端”了!
    妹妹還在家裏等著他拿錢救命呢!
    想到這裏,陳平川不再猶豫,從隊伍末尾往前踏出一步。
    他清亮的聲音,在略顯安靜的偏廳中格外清晰:“小少爺,可是還在為昨日那井字棋的勝負而苦惱?”
    張金寶正低頭冥思苦想,怎麽才能贏了那個可惡的“大哥”。
    冷不丁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猛地抬起了頭。
    待看清說話之人正是陳平川時,他那雙原本還有些迷糊的眼睛倏地瞪得溜圓,隨即臉上便綻放出大大的驚喜。
    “大哥!”
    他驚喜地叫了一聲,丟開手裏把玩的石子,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一把拉住陳平川的胳膊,笑哈哈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陳平川唇角噙著一抹淺淡的微笑,從容應道:“我來給你當書童啊。”
    “書童?”
    張金寶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他緊緊拉著陳平川的袖子,轉身就往張盛財那邊跑。
    “爹!爹!”
    他指著陳平川,語氣急促。
    “我就要他!我就要他當我的書童!”
    張盛財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陳平川。
    這孩子麵黃肌瘦,髒兮兮的舊衣裳上打滿了補丁,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娃。
    “農家娃?”
    他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嫌棄。
    “他能伺候好我兒子嗎?”
    在張盛財看來,書童就算不是知書達理,起碼也得是個伶俐乖巧、身體健壯的。
    眼前這個小子,瘦不拉幾的,能頂什麽用?
    張金寶卻不依不饒,拽著張盛財的胳膊使勁搖晃起來,央求道:“我不管!我不管!他可厲害了!我就要他嘛,爹!”
    張盛財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正在這時,任管家適時地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對張盛財說道:“老爺。”
    “這孩子昨日曾來府上賣過鵝卵石。”
    “他雖然是農家出身,卻膽大心細,說話條理清晰。”
    “尤其是在與小的談價錢的時候,能言善辯,不卑不亢。”
    “小小年紀就懂得如何應對周旋,這份機靈勁兒和眼力價,可是難得得很呐。”
    “興許……他真能鎮住少爺,引著少爺在學問上用點心。”
    張金寶在一旁聽了,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急忙補充道:“對對對!他能鎮住我!我跟他下棋,一次都沒贏過!”
    聽自家兒子這麽說,又見管家也替這小子說話,張盛財不由得多看了陳平川兩眼。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依舊有些硬邦邦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了?”
    陳平川身形站得筆直,不卑不亢,朗聲回答:“回老爺話,小子陳平川,今年八歲。”
    嗯,談吐倒還算清晰。
    張盛財微微點了點頭,又問:“既然是農家子弟,為何要想到來張府當書童?”
    他心裏暗自尋思,這孩子看著確實比旁邊那幾個呆頭呆腦的要機靈些。
    但一個農家娃,大字不識一個,又能懂得什麽道理?
    陳平川微微垂下眼簾,聲音平靜:“家中貧困,小子想出來為家裏分擔些辛勞。”
    張盛財見他說話確實有條有理,這份鎮定自若,可不像尋常農家孩子能有的。
    “你這孩子,看著不像一般的莊稼娃兒。”他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探究的意味,“可是讀過書?”
    “不曾。”
    陳平川如實回答。
    “隻是平日裏喜歡聽村裏的老人們講些古今故事,自己瞎琢磨些淺顯的道理罷了。”
    一番對話下來,讓張盛財心裏的天平,又朝著陳平川這邊微微傾斜了幾分。
    看看其他那幾個孩子,在他麵前大氣都不敢喘,連頭都不敢抬。
    這個陳平川,卻能與他對答如流。
    單這份膽識,就勝過旁人不少了。
    又想起管家之前提到,這小子還來府上賣過鵝卵石。
    張盛財越發覺得,這小子腦子確實活絡。
    他沉吟片刻,繼續詢問:“你可知道,一旦賣身,便從此失去了自由之身。”
    “往後在人家府裏,當牛做馬,你就不怕?”
    陳平川猛地抬起頭,目光清亮,聲音帶著一絲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鏗鏘。
    “不怕!”
    “隻要我能賣上二十兩銀子,我妹妹就不用被賣掉了!”
    二十兩銀子?救妹妹?
    張盛財聞言,心中微微一動。
    這孩子看著不大,倒還是個有擔當的。
    他沒有細問陳平川家裏為何要賣女兒。
    這年頭,活不下去賣兒賣女的人家多了去了,他沒什麽興趣去探究別人家的苦楚。
    但是,陳平川這個人,卻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
    自家那個混世魔王的兒子,平日裏挑三揀四,難得看上一個人,倒也不容易。
    看著兒子期盼的目光,張盛財略微沉思了片刻,隨即拍板。
    “好!”
    “就衝你這份孝心和擔當,你這個書童,我們張家要了!”
    “不過……”
    他話鋒陡然一轉,聲音也冷了下來,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我這二十兩銀子,也不是白給的!”
    “若是你往後不能陪我兒子好好讀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我就把你小子賣到黑煤窯去,讓你知道知道厲害,也好補上我這銀子的損失!”
    陳平川並未被張盛財這番話嚇倒,麵色依舊從容鎮定。
    他朗聲道:“老爺盡管放心!”
    “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小少爺用心讀書,將來金榜題名,考上狀元,給張家光耀門楣!”
    張盛財聽了這話,先是訝異地挑了挑眉,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指著陳平川道:“好小子,口氣倒是不小啊!”
    “你自個兒都尚未開蒙,就敢誇下海口,說要讓我兒子考狀元?”
    陳平川麵不改色,沉穩應答:“回老爺,小子雖然愚鈍,尚未開蒙。”
    “但我觀小少爺天資聰穎,儀表不凡,遠勝常人。”
    “將來即便不是狀元之才,也定能成為張家的棟梁之材,光宗耀祖!”
    這番話,可是實實在在地拍在了張盛財的心坎上,讓他聽得極為舒坦。
    其實,張盛財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料,他不求兒子能考上狀元,隻要能做個秀才公,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嗬嗬一笑,心情大好,當即對一旁的任管家吩咐道:“老任,去賬房取二十兩銀子來!”
    “不!取二十三兩!”
    張盛財大手一揮,指著陳平川,豪氣地說道:“多出來的那三兩,是老爺我賞你的!”
    “賞你小子這份機靈勁兒!更賞你敢為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誇下這等海口!”
    “你小子好好幹!若真能讓我兒子有所長進,日後還有重賞!”
    陳平川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徹底落了地。
    他深深一揖,真心實意地說道:“多謝老爺厚愛!小子日後定當盡心盡力伺候小少爺,不敢有負老爺重托!”
    任管家辦事效率極高,很快便取來了銀子,用一個小小的布袋裝著。
    等陳平川在賣身契上按下鮮紅的手印,那沉甸甸的錢袋才交到了他的手上。
    捧著這袋銀子,在陳平川眼裏,這是妹妹未來的希望!
    其餘幾個落選的孩子,已經被任管家遣散了。
    陳平川目送他們失落離開的背影,然後轉向任管家,請求道:“任管家,可否讓小子先回家一趟?”
    “將這銀錢交給父母,也將此事告知他們,好讓他們安心。”
    他必須盡快把錢送回去,免得夜長夢多。
    家裏那群極品親戚,可不是省油的燈,別再生出什麽變故來。
    任管家看向張盛財,見自家老爺微微頷首,這才對陳平川應允道:“既然老爺已經同意了,那你就先回家去吧。”
    “把家裏的事情料理妥當,今晚在家中再住上一夜,明日一早,務必準時回到府裏來。”
    陳平川已經報上自家位置,桃花村就這麽幾十戶人家,任管家心裏有數,不怕他跑了。
    “多謝老爺!多謝任管家!”
    陳平川再次恭敬行禮,緊緊攥著手中的錢袋,轉身便快步離去。
    屏風後麵,一個穿著粉色綾羅襖裙的小小身影,正悄悄地探出半個腦袋。
    張靜姝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視著陳平川匆匆離去的背影,小巧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那個教會笨哥哥玩井字棋的家夥,竟然把自己給賣到張家來了?
    嗬,真有意思。
    她那雙古靈精怪的小狐狸眼睛裏,閃過一絲濃濃的期待。
    或許,往後在張府的日子,會比以前有趣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