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章 小瑾,我們要吾日三省吾身。姐,我們要反省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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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小放下筷子,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直了些,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和懇求:“陳叔叔,真讓您看出來了……是這麽回事……”
    她把製作假肢遇到了瓶頸,急需一位小腿截肢的傷員幫忙測試和反饋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重點強調了這是為了能讓傷殘戰友未來能更好生活,以及自己現在“求助無門”的窘境。
    她微微低下頭,聲音裏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委屈和焦急:“我知道,二科直接來借人,不合規矩,也讓您為難。但我真的沒辦法了,車間裏東西做出來,好不好用,安不安全,我心裏沒底,不敢給人家用啊……我就想著陳叔叔您見識廣,認識的人多,不知道能不能在家屬院或者休養的同誌裏,幫我問問……”
    小瑾在一旁適時地補充:“陳叔叔,小姐姐可厲害了!做出來的假腿跟真的一樣!要是成功了,好多受傷的叔叔就不用老是待在家裏難過了!”
    陳國棟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酒杯邊緣摩挲。
    他沉默了幾秒鍾,這短暫的沉默讓王小小的心裏提了一下。
    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指了指王小小:“你這個小鬼頭啊!繞這麽大圈子!這是正事,好事!為受傷的戰友謀福利,有什麽不好意思開口的!不過做出來,先給我軍的退伍受傷戰士。”
    他抿了一口酒,身子往後靠了靠,眼神裏透出點追憶的神色:“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你爹的老部下,徐富貴,還記得嗎?以前是你爹的先鋒兵。”
    王小小她再次驚訝,和她想的一樣,她知道陳叔叔,是真的幫她,怕其它兵不好說話,徐富貴不同,他就是她爹的部下,換一句話說,她一句話的事情,他不敢不聽。
    陳國棟歎了口氣,“兩年邊境那次摩擦,他為了掩護戰友,踩了地雷,沒了一條腿。你爹不讓他退伍,讓他留在汽車維修部。性子悶了不少,但人是條硬漢子,從來沒聽他抱怨過。”
    他看向王小小,目光變得深沉而鄭重:“小小,你要是真有心,就去看看他。不是為了你的項目,首先是作為老首長的女兒,去看看你爹的兵。他見到你,肯定高興。至於你那假肢……等他願意跟你說話了,你再見機行事,慢慢提。 記住,首要的是情分,其次才是你那件事。他要是願意試試,那是情分;不願意,你也不許勉強,聽見沒?”
    王小小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
    她不再是為了項目,父親老部下的名字讓這件事瞬間變得具體而沉重。
    她立刻鄭重地點頭,聲音斬釘截鐵:“陳叔叔,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去看望徐叔叔!絕對不提假肢的事,就是去看望他!”
    陳國棟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話。那兩盒菜給他帶一盒去,他肯定也好久沒吃過這麽夠味的家鄉菜了。”
    事情的方向陡然轉變,但目標卻更加清晰,也背負了更深的情感分量。
    王小小又坐了一會兒,仔細問了徐富貴的具體情況,才拉著小瑾起身告辭。
    張阿姨把飯盒洗幹淨,不僅把他們的飯盒裝好,還額外用一個飯盒裝滿了爆炒大腸和豬肺,硬塞給王小小:“帶給小徐,就說是阿姨的一點心意。”
    走在回家的路上。賀瑾安靜了許多,小聲問:“姐,不愧是軍政委,短短時間馬上就想到了人手?”
    王小小輕輕“嗯”了一聲,:“還是和我想到的人手一樣,我想到的是他是我爹的兵,他不敢不聽我的。”
    她犯了錯誤了,“他是我爹的兵,他不敢不聽我的”那居高臨下的傲慢。
    不愧是政委,馬上知道並對她糾正和引導。
    先是情分再是項目,這是在教她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告誡她不能把老部下的奉獻視為理所當然。
    她想到的是,隻是很簡單,隻要首長同意了,就不在乎士兵的意願。
    陳國棟幫她擺正了位置。
    軍軍的主意成功了,但陳叔叔給出的答案,卻遠超出她的預期。
    這不再是一次簡單的技術求助,更是一場帶著使命和情感的探望。
    王小小回到家中,紅紅回來。
    花花給紅紅喂飯。
    紅紅的手都抖了。
    王小小:“軍軍和小瑾,你們兩個去洗澡,我不喊你們回來,你們不許進來。”
    兩人拿著衣服去洗澡。
    看著他們離開,王小小開口說:“紅紅,把衣服脫了,我給你針灸一下。”
    紅紅立馬把衣服脫了。
    王小小針灸緩解她的酸痛
    紅紅不解道說:“老大,他們專門負責把回收的舊呢子大衣拆洗、消毒,做成了護膝、坎肩或者手套,會不會太浪……”
    王小小捂著她的嘴巴:“上頭的決定是好的,軍裝就要官兵一致,記牢這一點,不要發表自己的意見。”
    紅紅乖巧點點頭。
    王小小把小聲說:“多看多聽多想少說話。”
    “老大,我沒有在外麵說,我現在在設計和計算布料怎麽做?做什麽?”
    花花也說:“老大,李姨叫我不要去婦女辦,叫我去豬場打掃,我沒有得罪過李姨。李姨有時候會說,還是掃豬圈安全,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王小小沉思了一下:“那就去,李姨一直知道豬圈是我們在打掃,這活不重,一個小時就幹好,花花,記住不要出軍屬大院。”
    花花和紅紅把這幾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王小小。
    王小小拉著小瑾說:“我們要吾日三省吾身。”
    賀瑾眨眨眼:“姐,啥意思?聽不懂~”
    “我們要每天多次反省自己。”
    “不是說三次嗎?”
    王小小回憶:“古文裏的三不是確指三次,常表示多次。”
    賀瑾似懂非懂點點頭,反問:“姐,我們要反省啥?”
    王小小……
    “反省你少吃一些糖”
    王小小趁機打開櫃子要教育他們,一看櫃子,大白兔奶糖少了兩包,用報紙包的糖。
    眼角就看見小瑾和軍軍偷偷摸摸要溜出去。
    這兩小混蛋……
    “小瑾,軍軍,給我解釋一下?”王小小。
    這一晚,這兩個小崽崽在王小小的‘教育’中度過…
    次日中午,王小小憑著二科的學員證進了陸軍部隊。
    王小小站在汽車維修間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機油、汽油和金屬的味道。
    維修間裏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還有電台播放著略帶雜音的新聞廣播。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背影。
    徐富貴穿著沾滿油汙的舊軍裝,背心都被汗水浸透了,正背對著門口,半趴在一台發動機上,手裏拿著扳手,胳膊肌肉賁張,正跟一個鏽死的螺絲較勁。
    他肩膀寬闊,脊背像山一樣厚實,動作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和利落。
    左邊空蕩蕩的褲管隨意地卷著,塞在腰帶裏,沾滿了灰。
    一副磨得發亮的木拐杖就隨意靠在旁邊的工具櫃上,像兩件隨時待用的工具。
    她的心定了一下。
    本來想按照陳國棟的方法,細心安撫,小心請求。
    看到這裏,她決定換了一種方法。
    誰帶的兵像誰!
    她爹是那種帶兵凶狠、作風強悍的領導,爹經常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柔情安撫不存在的。
    “徐叔!”她喊了一聲。
    徐富貴轉頭,他目光銳利地掃過王小小,又落在她臉上。
    他的聲音粗糲,像砂紙磨過木頭,帶著毫不掩飾的疑問,“你咋跑這來了?團長有啥任務?”
    王小小走上前,把手裏的飯盒放到鐵台子:“昨天去陳政委家,張阿姨非讓我給您帶點吃的,說是感謝您上次幫她修好了收音機。”
    徐富貴看了一眼飯盒,又看看王小小,眉頭沒鬆開:“修個收音機舉手之勞,麻煩首長和阿姨記著。你專門跑一趟就為這個?”
    他顯然不信,眼神裏帶著老兵特有的審視和直覺。
    王小小笑了,也不繞圈子:“順道看看您。我爹說他當班長,你就是他的兵,他當排長,你就是他的班長,他當連長,就是他的排長……在我爹心中,你是他一營最好的兵。”
    他哼了一聲,從鼻子裏出氣:“團長那是罵我愣頭青。你現在在二科?挺好,腦瓜子活泛就行,不像我們,就會使笨力氣。說吧!到底什麽任務?”
    王小小接話,目光落在他空蕩的褲管上:“徐叔,走路不得勁吧?”
    徐富貴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嗯。咋,你們二科還管這個?有任務?”
    徐富貴連續三年次問有啥任務,不愧是她爹的兵,不怕有任務,就怕沒有任務。
    她爹心裏徐富貴一直是一營最好的營長。
    王小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有任務,必須您來幫我。”
    徐富貴單腳站直,標準的軍姿:“什麽任務?”
    王小小迎著他的目光,同樣直視,“我自己在二科,做了假肢,我想在黨的生日前,送它一份禮物,我需要你來幫我完成,您來嗎?”
    對於徐富貴,溫情的、小心翼翼的關懷反而是一種侮辱,是在不斷提醒他的不同和弱勢。
    徐富貴要的是戰友之間的信任,是強者對強者的認可,是交付重要任務的托付,是豪情壯誌。
    強者不需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