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連長捏著那張用石塊壓在補給點，一個偽裝成風化石堆的小地窖上的紙條，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兩下。
    紙條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邊緣還帶著毛邊，上麵的字跡一筆一劃，橫平豎直，透著一股子認真又欠揍的勁兒：
    辣椒醬我拿走了，太香了，忍不住。
    用這個跟你們換，不占你們便宜。
    ——王小小
    旁邊，放著一小包用油紙仔細包好的東西。鄭連長打開，裏麵是幾塊黑乎乎、看起來像是某種肉幹的東西，旁邊還夾著一張更小的紙條，寫著三個字：熏鹿肉。
    “連長，這……”旁邊的排長看著那張紙條，又看看那包肉幹，表情像是吞了個帶刺的冰疙瘩。
    鄭連長沒說話，撿起旁邊空了的辣粉罐子，聞了聞，確實空了，連罐壁都被刮得幹幹淨淨。
    那罐辣醬是他們從沈城帶的，是炊事班老班長的秘方，香辣夠勁，是他們在這冰天雪地裏為數不多的念想。
    他拿起一塊熏鹿肉，掰開聞了聞，又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肉質緊實，煙熏味濃鬱，帶著點草木的清香，鹹淡適中，是上好的野味。
    東西是好東西，甚至可能比那一罐辣粉還值點錢。
    但這他媽是重點嗎？！！
    重點是，他們一個連的專業偵察兵，被一個半大的、本該是他們監控目標的小丫頭，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補給點，拿走了東西，還留下了等價交換的禮物和紙條！
    這是挑釁！
    是打臉！
    是把他們偵察連的招牌按在雪地裏摩擦！
    最讓他脊背發涼的是，她是怎麽找到這個補給點的？
    這是他們三天前才秘密設置的備用點，位置極其隱蔽，隻有連裏幾個骨幹知道。
    她不僅找到了，還精準地避開了他們可能設下的警戒和陷阱，完成了這次交易。
    這說明什麽？
    說明她不僅沒有被他們嚇住，縮回洞裏，反而被激起了更強的好奇心和行動力？
    她這幾天天晚上所謂的溜達，恐怕根本不是瞎逛，而是在反偵察，在摸排他們的布防和活動規律！
    排長壓低聲音，語氣裏帶著難以置信和後怕：“頭兒，這小祖宗到底想幹嘛？她這是把咱們當成她林子裏的兔子在摸窩呢？”
    鄭連長把紙條和鹿肉揣進兜裏，臉色黑得能擰出水來。
    他想起幾天前自己還跟手下說“別連人家吃了幾頓飯都摸不清楚”，現在倒好，人家直接摸到他們飯碗裏了！
    鄭連長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她想幹嘛？她在告訴我們，別把她當傻子，也別把她當籠子裏的鳥看著。她在劃地盤，在用她的方式宣告：這片地方，她王小小，也是能活動的‘一方勢力’。”
    他環視了一圈圍過來的幾個骨幹，眼神銳利如刀：“都給我聽著，從今天起，警戒等級提到最高！別以為她是小丫頭就掉以輕心！她比我們想象的危險十倍！不，是麻煩一百倍！”
    “那……辣粉的事兒，還有這肉……”一個班長猶豫地問。
    鄭連長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那股邪火：“肉收好，晚上加餐，分給弟兄們嚐嚐至於她，千萬別動她。我們的核心任務是確保她安全，隻要她不跑出劃定區域，不試圖接近機場核心區，她愛怎麽蹦躂隨她。她可是軍區當寶貝疙瘩，軍區派一個連的人來保護她，你們不許作死惹她，她做的假肢腿可是上過軍報的，得到過高層表揚。”
    他加重了語氣：“所有補給點、潛伏位、通訊線路，全部重新評估隱蔽性，該加固加固，該轉移轉移！再讓她摸到一次，你們就都給我滾去炊事班背鍋！”
    “是！”
    手下人散去，鄭連長獨自站在雪地裏，望向王小小庇護所的大致方向，眼神複雜。
    各位首長啊各位首長，這到底是需要保護的苗子，還是放出來個專門折騰我們偵察連的祖宗？
    而此刻，庇護所裏。
    王小小正小心翼翼地把那罐珍貴的辣粉藏進她的儲物角落，麵癱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眼睛微微彎了一下。
    辣粉的香味在冰冷的洞穴裏彌散開一點點，帶來一種刺激而溫暖的慰藉。
    她當然知道偷拿友軍補給不對，但她實在太饞了。
    那若有若無的辛辣香氣，對她這種吃了好幾天寡淡窩窩頭和肉幹的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留下鹿肉和紙條，是她能想到的最禮貌的交換方式。至少，她沒白拿。
    至於會不會激怒那些偵察兵她不太擔心。
    丁爸的任務是讓她潛伏和觀察，隻要她不跑，不破壞他們的正事，一點物資交流應該問題不大。而且，她這也算是一種試探。
    試探他們的反應，試探他們的底線，也試探丁爸到底給她劃的活動範圍有多大。
    現在看來，他們似乎默認了她的存在和一定程度的調皮。
    挺好。
    明天15號，王小小差點大喊出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她知道日期了，1月17號呀！
    王小小啃著大列巴，她前世今生她依舊不喜歡吃，還不如窩窩頭。
    王小小啃著紅腸，這樣她喜歡，好吃，烤來吃肯定更加好吃，但是不能烤，她能做到無煙，但是她不能做到消除味道。
    剩下的兩天，她和偵察連一起玩躲貓貓。
    偶爾，她會在溜達時，故意偶遇偵察連。
    她會提前弄出一點不大不小的動靜，然後在對方即將發現她時，笨拙地當然是裝的從某個雪堆後驚慌地露出半個身子，又趕緊縮回去，假裝自己隻是出來透透氣。
    偵察兵們往往會對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並不深究，隻是用手勢示意同伴注意那個方向，然後繼續自己的路線。
    他們大概把王小小這種行徑，歸結為小孩在洞裏憋久了，出來放風，隻要她不跑遠，不搞大動作，就由她去了。
    而王小小，則在一次次這樣的擦肩而過中，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對她存在的容忍底線，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帶著點縱容的無奈？
    王小小回來的時候，看見廖教官在。
    “我不是交代你不要東跑西跑的嗎？”
    “收拾一下，下山。”
    “你的軍裝和棉軍服怎麽這麽髒，今天晚上給我弄幹淨。”
    王小小覺得天塌了……
    明天就是殲七首飛，她在這裏可以看到，現在就趕她走……
    “丁爸大壞蛋！！！”
    廖教官直接給她一個腦瓜子，“閉嘴，別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