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心不染塵、既是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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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姝館,偏僻雅間。
    阮國藩入內,丁歲安起身稱呼一聲世叔,剛準備匯報貨倉街一事,卻發現阮國藩身後還跟著名女子。
    “奴家夜含,見過公子。”
    身段窈窕,外罩緋色輕紗單衣,內襯月白訶子裙,鬢貼三粒花鈿,頭梳墮馬髻,斜插棠花垂珠簪。
    不算豐腴,勝在玲瓏嬌俏,低胸抹胸微露半抹雪痕......
    溫聲低語時,一雙含媚狐眼淺淺遞來一眸,再輕輕低頭,不勝嬌羞。
    品姝館起名的本事依然在線,‘夜含’二字,雅者興許會首先想到夜閉晝開的睡蓮,至於俗者,會聯想到什麽就不好說了......
    雅者見雅,俗者見俗,雅俗共賞,這就叫專業!
    ......老登又來考驗我?
    丁歲安以懵懂清澈眼神看向麵阮國藩,“世叔,這是......”
    “你頻繁來往品姝館,若無相好姑娘,不免引人懷疑......往後再來便直接找夜含,一般情報由她轉述即可。我會讓人對外散布夜含傾慕於你的傳言。”
    “啊?”
    和夜含接頭沒什麽問題,但散布傳言......不太好吧?
    畢竟丁歲安還是一個純情蘑菇大小子,壞了名聲毀人設啊!
    阮國藩猜到了丁歲安的顧慮,卻隻猜對一半,“啊什麽啊?少年慕艾,在旁人看來再正常不過。你若怕傳入軟兒耳中,日後我替你解釋。”
    老叔,不是啊......
    丁歲安很想解釋,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下去吧。”
    作風強勢的阮國藩打發走了丁歲安莫名其妙得來的‘緋聞女友’,隨後道:“你不來找我,我明日還要找你。”
    “世叔有事?”
    “方才同你一起來的和尚是誰?”
    “上陵寺的智勝......”
    丁歲安細細介紹一番,提到了智勝他心通的本領。
    阮國藩靜靜聽罷,點頭道:“他心通需禪定境僧人方可參悟,我看這智勝也就二十多歲,竟已修煉至佛門第四境禪定,難得!”
    佛門修行分六境,六境持戒、五境金剛、四境禪定,禪定境可簡單理解為類比武人化罡境。
    這等年紀,如此修為,妥妥佛門才俊。
    “世叔,我聽說,禪定境僧人幾乎無視任何控魂之術,就連國教教化神通對他們也不起作用。”
    “對。說起國教,我明日準備找你商議之事剛好和國教有關。”
    “哦?世叔細說......”
    “昨夜,杜二、杜三兩兄弟悄悄去城南天道宮拜見了朱衣掌教。”
    國教修士以教袍顏色區分階級,普通修士著青衣、一府掌教著朱衣、一州掌教著紫衣。
    黃衣和帝王同色,僅國教三大掌教可用,為四十年前平定儒亂後聖上特許,以示嘉賞。
    掌教雖非朝廷官員,卻約定俗成掌一府或一州宣化、勸捐、禮法、風俗。
    尋常鄰裏齟齬、男女不軌,多由國教處置。
    甚至府衙斷案,朱衣掌教也常列位旁聽,以免律法和禮法衝突。
    但吳氏生前一心禮佛,蘭陽王府素來和國教少交集,是以她身死一案,國教從未過問。
    眼下正值朝廷借王府之手,收回杜家親眷侵占田產的敏感時機,杜家兄弟忽然主動接近國教修士,不免讓人警惕。
    “世叔,杜二杜三忽然拜訪朱衣掌教,莫非和王府有關?”丁歲安試探道。
    “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麽,我並不知情。”阮國藩頓了頓,又道:“我會讓人盯著杜家兄弟,一旦有了消息便知會於你,近來你行事小心些。”
    “.......”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對方在謀劃什麽都不知道,我怎麽小心?
    丁歲安沉吟許久,突兀道:“世叔,朝廷和國教睦否?”
    阮國藩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微微一怔,而後笑了起來,“元夕怎問出這般無知問題?國教先有平定儒亂之功,後又助朝廷宣化百姓,陛下曆來對國教優容有加.......朝廷與國教,休戚與共。”
    ......
    子時末。
    丁歲安走出雅間,門外除了一名幫閑守著,剛剛匆匆見了一麵的夜含也靜靜候在外邊。
    “奴家送公子出去。”
    夜含螓首微垂,半痕雪脯之上,一截玲瓏鎖骨露欲遮還露。
    這會兒丁歲安沒什麽心情撩騷,隻道:“跟我一起過來的大師呢?”
    “奴家為公子引路。”
    夜含抬臂作引,走在側前半步,帶著丁歲安離開了偏僻雅間。
    前去尋找智勝的路上,需穿過熱鬧正堂方可,為完成阮國藩交待的差事、幫丁歲安遮掩屢次出現在品姝館的真實目的,夜含乖巧的挽上了丁歲安的胳膊,腦袋微微靠在後者肩頭。
    路過正堂時,為之一靜。
    無數目光從四麵八方聚了過來。
    夜含嬌俏臉蛋泛起一抹恰到好處的淺淺嬌羞。
    就連走路姿勢都變得不自然起來,步幅極小、偶爾輕蹙一下秀眉,完美詮釋了剛被破瓜後羞澀痛楚.......
    堂內議論四起。
    “夜含姑娘不是品姝館養的清倌人麽?今夜梳攏了?”
    “這是誰家公子?”
    二樓,雅間。
    丁歲安推開房門,不禁為內裏場景呆愣了兩息......
    智勝端坐主位正中,兩旁一左一右坐著兩個姐兒,一人端著酒正在勸飲,一人抱著智勝的大禿頭往自己胸脯上摁。
    智勝呢,手裏抓著一條雞腿,死命往嘴裏塞......卻因腦袋被姐兒扳著,張大的嘴巴始終湊不到雞腿上。
    “大師,莫光吃肉啊,來嚐嚐奴家的......”
    ......
    醜時正。
    夜夜笙歌的守貞巷也逐漸安靜下來。
    丁歲安走在前頭,實在沒忍住,回頭道:“你這貨看著挺老實,原來也是個色批!”
    身後兩步外,智勝一臉聖潔,“無心可對,即是麵對;心不染塵,即是無念......紅塵萬象,亦是曆練。”
    同和尚辯論,那是自找沒趣。
    但丁歲安抓住對方吃肉這一點駁道:“縱使你說一千道一萬,今晚也破了葷戒!”
    “阿彌陀佛,貧僧持不妄戒,並不持葷戒。是施主說貧僧夜盲之症需進肉食,於貧僧眼中,葷腥與齋飯皆為果腹,食肉隻為治病。”
    “嗬~”
    丁歲安嗤笑一聲,譏道:“女菩薩如何?”
    “阿彌陀佛,女菩薩們又香又軟,隻是話多了點,耽誤了貧僧吃肉。”
    “你就沒什麽感覺?”
    “燥熱,甚至冒出了淫念,默頌《維摩詰經》方壓製心妄,看來貧僧還需多經紅塵曆練......”
    “你他麽紅塵曆練,花了我三十兩銀子!”
    “阿彌陀佛......”
    智勝低頌佛號,想了想,將掛在大拇指上的灰白色珠串取下,雙手遞上,“此乃貧僧法器,持此珠串默誦《楞嚴神咒護身》諸邪不侵,貧僧與丁施主有緣,便贈與施主吧。”
    佛門不講交易,智勝‘贈’珠串的意思,其實就是為了彌補丁歲安銀錢上的損失。
    丁歲安接過,也看不出這串菩提珠有何特殊之處,但智勝一個佛門禪定境高僧,隨身法器的價值怎麽也該超過三十兩吧?
    至少不是白嫖的態度。
    比起西衙那幫老陰逼,智勝順眼多了。
    想起方才偏僻雅間內的對話,阮國藩提到了國教,卻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提供。
    也不知是真的沒掌握具體情況,還是有些話不便講。
    總之,給人一種水很深的感覺。
    “智勝,今晚夜探貨倉街一事,暫且不要講與你我之外第三人。”
    “貧僧答應丁施主。”
    “這麽爽快?”丁歲安很是意外,好奇道:“你既持不妄戒,不能說謊,若旁人問起你今晚去哪兒了,你怎說?”
    “若有人問起,貧僧會說,小僧答應過丁施主不能與旁人講。”
    “.......”丁歲安有感而發,“你這輩子隻說實話,不累麽?”
    智勝卻反問道:“施主,說真話怎會累?”
    “說的也是,撒謊才累。撒一個謊,後邊就要用無數謊言來圓謊。”
    “阿彌陀佛,既然如此,世人為何偏要謊話連篇?”
    “興許,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丁施主經常撒謊麽?”
    “我?我從不說謊,這是我做人的底線!”
    “可丁施主這句話,聽著就很像謊言。”
    “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