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雲韶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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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合歡籠,丁歲安突然打了個噴嚏。
    坐在對麵的阮國藩關切道:“染了風寒?”
    丁歲安搖搖頭,“說不定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說吧,你方才不是說有事要問麽?”
    “嗯,就是問問當初天道宮被天雷所毀一事,有沒有進展?到底是誰啊?這麽大膽.......”
    “......”
    阮國藩用一種很沙比的眼神看著丁歲安,不是說丁歲安沙比,而是有種丁歲安把他當成了沙比的意思。
    但看了半天,最後也隻是有氣無力道:“沒進展。當晚,許多人聞聲跑到現場,發現了滿地銀子,人群哄搶踩踏,現場破壞的厲害,痕跡全毀。不過,國教仙師不知為何盯上了道門,近兩個月尋了他們幾回麻煩......”
    “就這?”
    “你還想怎地?”
    “我是說,國教不查個明白麽?”
    “查不出來怎明白?再者,國教現下也為難......若對外宣稱此事乃人為,會顯得神通廣大的仙師蠢笨無能;若說是天雷所殛,又顯得道法不正......”
    “那怎麽處理?”
    “不處理,冷處理......等事情自己慢慢過去。”
    聽到此處,丁歲安放下心來,隨後默默看向阮國藩,恰好對方也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一觸,卻都沒有躲開,無聲對視了兩三息,丁歲安才垂下眼簾,“世叔,既然國教和道門不睦,你怎麽在這個時候把軟兒喊回來了?”
    阮國藩聞言,表情瞬間柔和許多,卻道:“我若說,並非是我叫她回來的、而是她聽說南征大敗,才著急下山來看你,你信麽?”
    丁歲安沉默片刻,點點頭表示相信,接著意有所指道:“軟兒不諳世事險惡,世叔莫把她也拉進來,成為旁人手中棋、車前卒。”
    一個‘也’字,道盡千言萬語。
    這次,阮國藩沉默許久,忽然苦笑一聲,“天地為局,世人誰不是局中之子?”
    ‘篤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進來~”
    “大檔頭~”
    夜含奇怪的瞄了阮國藩一眼,稟道:“前麵來了兩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說是大檔頭的兒子......”
    “兒子?”丁歲安訝然道:“世叔莫非外頭還養了人?連兒子都有了?我嬸嬸知道麽?”
    “胡扯個甚!軟兒昨日來蘭陽,就沒來看我,直接去了王府!想必是她來了,這丫頭,自小古靈精怪,你又不是不曉得......”
    ......
    轉眼到了四月中旬。
    朝廷對南征的功過仍無定論,但後方關於前線慘狀的消息卻一日多過一日。
    四月十五,效勇殘軍經過千裏跋涉,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城東駐地。
    消息傳開,蘭陽府百姓幾乎傾城而出,將官道兩側圍的水泄不通。
    “二成子!可見到我家大郎?”
    “六叔,我爹爹呢......”
    “趙家兄弟,我相公怎麽沒有一起回來啊?”
    “兒啊......我的兒啊,你在哪啊......”
    聲聲呼喚,焦灼淒惶。
    正月出征,五千將士,旌旗獵獵,甲胄鮮明,意氣風發。
    四月歸家,衣衫襤褸,傷痕累累,形容枯槁。
    五千人,能夠走回蘭陽的,不足半數......
    官道兩側,一張張麵孔從期盼到焦急,再從焦急到絕望。
    偶有尋到親人的,當場癱軟在地,嚎啕大哭,叩謝周天神佛保佑。
    但更多的人,在一聲聲徒勞的追問中,聲音漸漸嘶啞、眼神漸漸黯淡。
    直至日暮蒼茫,效勇軍全部入營,依舊有大群大群的百姓,口中喃喃喚著‘相公、兒子、爹爹’等不同稱呼,固執地望向漸無人影的筆直官道......
    翌日。
    蘭陽府四門貼出了效勇軍此次南征陣亡將士名單。
    五千出,兩千歸......
    效勇軍屬京畿周邊精銳廂軍,正隸屬此次傷亡最重的中軍。
    那一日,蘭陽全府悲慟,自晨至夜,哭聲未絕。
    四月十七。
    丁歲安尚未收到陳翊說過的嘉獎聖旨,卻先收到了調令。
    命他三日內前往殿前司報到,履任新職。
    十八日,丁歲安單人獨騎返京。
    馬過長街,目之所及,家家懸白,戶戶飄幡,一片縞素......
    ......
    四月十九日。
    丁歲安返京第二天,林大富做東,邀重陰山幾人於雲韶樓小聚。
    眾人碰麵前,林大富提前找到丁歲安,兩人一起去了興平坊......
    “六弟瞧瞧,可還入眼?”
    一座東西對稱的三進宅院。
    比起蘭陽王府,自然是比不了,但在寸土寸金的天中城,靠丁歲安爺倆的餉銀這輩子都不用想了。
    “謝過伯父......”
    丁歲安認真見禮。
    前幾日,陳翊起哄老林贈宅,雖說是把老林架起來了,但這種事,一無憑二無據。
    老林認不認都在兩可。
    就算認了,兌現與否,也在他一念之間。
    沒成想,老林竟如此守信,倒讓丁歲安刮目相看。
    “給,鑰匙~”老林塞給丁歲安一串銅鑰,引著他走了進去,“往後咱們兄弟就要做鄰居了!哈哈,親上加親!”
    丁歲安總覺得‘親上加親’有點怪異......
    宅子不算特別大,但住上幾十口綽綽有餘。
    “喏,此處便是後宅了,和我府上僅一牆之隔。”
    老林指著精致花園內打理得宜的花木亭台介紹罷,忽地一歎,“哎!我小女命苦,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前幾日我和三弟講了,請他求旨意,允酥娘歸家守製......”
    “......”
    大哥啊,您到底在暗示什麽呢......
    他確實在天中有好幾處宅子,但這一處......明顯是新近購置。
    府內各處收拾得幹淨利落,連花草都修剪得一絲不苟,分明是高價盤下後,舊主剛搬離不久。
    如此費心的安排丁小郎住在隔壁,是怕他不方便麽?
    “謝伯父厚愛。”
    丁歲安作揖。
    咱還能怎樣?謝唄......
    ......
    黃昏時分。
    厲百程、李美美、高幹以及丁歲安和林大富五人相聚雲韶樓。
    “方才出府時,朔川郡王忽被興國殿下相招,今晚怕是來不了,郡王讓我代他向諸位兄弟賠個不是。”
    “無礙~”
    “無妨。”
    甫一落座,李美美便替陳翊解釋了一句。
    興國公主.......丁歲安的大老板。
    也是陳翊的親姑母。
    以丁歲安的級別,自然沒見過這個權勢遮天的女人。
    但數月來,正是她這隻幕後黑手在蘭陽府攪風攪雨。
    簡單寒暄後,話題不可避免的繞回了慘烈南征......
    “......總之,左翼懷化將軍秦壽堅稱收到中軍將令,命他後撤五裏......”
    高幹剛從懷豐府回來不久,自然掌握了更多前線內情,但他話還沒說完,厲百程便道:“不可能!夏國公乃沙場宿將,怎會在臨敵之際無端自亂陣腳?”
    丁歲安忽問向高幹,“五哥,鎮國公可有下落?”
    高幹緩緩點了點頭,緊接卻又搖了搖頭,“夏國公殉國,夏家七子皆歿於陣......”
    高幹微哽,聲音沙啞道:“我回京前,南昭將國公首級懸於關前,耀武揚威......”
    眾人齊齊黯然。
    一國軍神,落得如此下場。
    連飲幾杯悶酒後,李美美低聲道:“秦壽咬死接了國公將令,現下死無對證......朝廷可能要拿夏國公出來頂罪......”
    ‘鐺啷~’
    一聲巨響,卻是高幹一拳捶在了桌案之上,杯碟亂顫。
    再看他那模樣,已是怒不可遏。
    起身便朝李美美低吼道:“放你娘的屁!國公為了保朱雀、玄龜二軍種子,親率七子斷後,力戰殉國!朝廷不褒獎已算涼薄,如今竟還要將戰敗罪責推給死人!天理何在!”
    “......”李美美望著吹鼻子瞪眼的高三郎,也惱了,“此事又不是我能左右,我隻是聽家父私下講起朝廷動向,你朝我吼個卵!”
    “莫惱,莫惱,都是憂心國事,別傷了自家兄弟和氣......”
    老好人林大富連忙起身打圓場。
    就在這時,樓下大廳內驟然爆出一陣喧嘩,緊接便是哄堂大笑。
    林大富有意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連忙推開窗,招呼幾人道:“樓下發生了何事,這般熱鬧,來看看。”
    但他往樓下廳堂內隻看一眼,白胖麵龐瞬間漲成豬肝色。
    幾人好奇,齊齊起身走過去,林大富卻一改方才態度,張膊攔住眾人,隻道:“莫看,莫看,看了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