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殺人刀,活人劍

字數:5560   加入書籤

A+A-


    “滾開!”
    朱高煦不耐煩地一揮手,“賭約就是賭約,本公子難道是輸不起的人?”
    他環視一周,聲音提高八度。
    “去!把本公子的佩刀取來!”
    那可是當年朱元璋親賜的寶刀,削鐵如泥,價值連城!
    更是二公子南征北戰的貼身兵刃,從不離身!
    “二公子,萬萬不可啊!”
    管事急得快跪下了。
    “廢什麽話!快去!”
    朱高煦眼睛一瞪。
    很快,一名親衛雙手捧著一個狹長的錦盒,小跑而來。
    朱高煦親自接過,打開盒蓋。
    一泓秋水般的刀光,瞬間映亮了所有人的眼。
    他抽出寶刀,隨手一揮,空氣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
    然後,他走到江澈麵前,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將刀柄遞了過去。
    “小子,你叫江澈是吧?”
    “這把裂雲,從今天起,歸你了。”
    他凝視著江澈,眼神裏再無半分輕視,隻剩下濃厚的欣賞。
    “你這身功夫,是從哪兒學來的?叫什麽名堂?”
    “本公子,從未見過。”
    江澈目光平靜,他伸出手,穩穩地握住了刀柄。
    入手微沉。
    恰到好處的重量。
    他手腕輕轉,裂雲刀在他手中劃出一道圓潤流暢的弧光。
    刀鋒破空,帶起一聲比朱高煦揮舞時更加內斂。
    這一下,高下立判。
    朱高煦是純粹用力量駕馭,而江澈,則是在與刀交流。
    “好刀。”
    江澈吐出兩個字,算是評價。
    他抬眼看向朱高煦,對上那雙燃燒著好奇火焰的虎目。
    “我這門功夫,沒有名字。”
    “或者說,它不需要名字。”
    江澈的指腹輕輕摩挲著裂雲刀冰冷的刀身。
    那上麵細密的鍛打紋路仿佛活了過來。
    “它不為揚名立萬,也不為開宗立派,隻為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從刀鋒上移開,直視朱高煦。
    “殺人。”
    殺人!
    庭院裏的親衛們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朱高煦卻愣住了。
    他不是沒見過殺人如麻的悍將,也不是沒聽過更狠的話。
    但江澈不一樣。
    他說“殺人”兩個字時,就像一個老農在說種地。
    一個工匠在說打鐵,那是一種融入骨髓的專注與純粹。
    “哈哈哈!好!說得好!”
    朱高煦再次大笑,眼中的欣賞幾乎要溢出來。
    什麽名門正派,什麽江湖規矩。
    在他這種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的馬上王孫看來,都是狗屁!
    有用,能贏,能活下來,才是唯一的真理!
    “沒有名字,本公子今天就給它起一個!”
    朱高煦豪氣幹雲地一拍大腿,“就叫……就叫……”
    他正搜腸刮肚,想找個配得上這身驚豔武技的霸氣名字。
    忽然,庭院入口處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原本因朱高煦大笑而略顯活絡的氣氛,瞬間死寂。
    所有親衛、管事,包括剛剛還神采飛揚的朱高煦。
    臉上的表情都在一刹那凝固,然後齊刷刷地轉身,躬身行禮。
    “參見王爺!”
    聲音整齊劃一,帶著發自肺腑的敬畏。
    江澈也循聲望去。
    隻見一行人正從月亮門後走出來。
    為首的正是燕王,朱棣。
    在朱棣身旁,還跟著一個身披袈裟,麵容清瘦的老和尚。
    江澈剛剛進去之後人太多,便沒有看到對方。
    此刻再看,可不正是姚廣孝嗎?
    朱棣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朱高煦和江澈身上。
    以及,江澈手中那把極為眼熟的裂雲刀。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朱高煦額角滲出一絲細汗。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自己的這位父親,怕到了骨子裏。
    “高煦。”
    朱棣開口了。
    “這是在做什麽?”
    朱高煦心裏咯噔一下,連忙上前一步。
    “父王!您來得正好!我跟您說,這位江兄弟他……”
    “我在問你,”
    朱棣打斷了他,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江澈。
    “你的刀,為什麽會在他手上?”
    朱高煦額角的汗珠,順著他剛毅的臉頰滑落。
    “父、父王……我,我們就是……那個,江兄弟他……”
    他越是急於解釋,舌頭就越是不聽使喚。
    原本的豪邁之氣蕩然無存,隻剩下孩子在嚴父麵前的局促。
    朱棣的目光依舊如刀,釘在江澈身上,似乎對兒子的窘迫毫無興趣。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個清晰的腳步聲響起。
    江澈上前了一步。
    他沒有看朱高煦,也沒有急著向朱棣辯解。
    手腕一翻,那柄裂雲刀在對準了朱高煦腰間的刀鞘。
    做完這一切,江澈才抬起頭,迎上朱棣審視的目光,微微躬身。
    “親衛營,破虜校尉江澈,參見燕王殿下。”
    “回王爺,方才高煦公子見草民有幾分微末武藝,一時興起,欲切磋一二。”
    “此刀,是高煦公子借與草民試手,並無他意。”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朱棣的眉頭動了動。
    他眼中的薄怒已經悄然褪去。
    一個能在自己威壓之下,麵不改色的年輕人。
    朱高煦看著江澈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激。
    庭院裏的氣氛,似乎隨著裂雲刀的歸鞘而稍稍鬆緩。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朱棣身旁,如同入定般的老和尚,忽然向前邁了半步。
    他雙手合十,臉上帶著一絲悲天憫人的微笑。
    “阿彌陀佛。”
    姚廣孝看著江澈,緩緩開口。
    “施主好俊的刀法,隻為殺人,純粹,極致。”
    “不過貧僧有一問,想請教施主。”
    “敢問施主,手中之刀,是殺人刀,還是活人劍?”
    這個問題一出,朱高煦都愣住了。
    什麽殺人刀,活人劍的?
    這和尚在打什麽啞謎?
    然而,朱棣的臉上卻毫無波瀾。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顯然是默許了姚廣孝的這場突兀的考問。
    江澈心裏無奈地歎了口氣。
    殺人刀?活人劍?
    怎麽答,都是錯。
    他先是對著姚廣孝微微頷首,以示尊敬。
    隨後,目光越過這位黑衣宰相,筆直地望向了負手而立的朱棣。
    “大師此問,問的是刀,亦是在問草民之心。”
    “草民以為,刀是何物,劍是何意,全看執刀之人。”
    “在草民手中,它,便是殺人刀!”
    “為殿下披荊斬棘,為殿下掃清障礙,為殿下斬盡一切宵小之輩!此刀,隻為殺戮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