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農夫與蛇,慈不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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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層依舊陰霾,但落了整夜的大雪卻停了下來,且從天空局部斂去的鐵灰色中,能看得出來放晴的跡象。
    中都城就像是一片白雪之中勾勒出來的墊子,大街小巷,在城市當中劃出一條條橫縱的線條。
    周岩的院落中也是腳印交織。
    天光微亮時他便早起,知道馬鈺、王處一此時多半也已經醒來打坐,但他就當對方還在休憩,沒有到收拾出來供兩人居住的東廂房問早安。
    他也沒有清掃院內積雪或是練功,從古井取水,用米、紅棗、蓮子、桂圓等熬製八寶飯,間或時刻,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幕。
    他念的並不是趙王府發生的事情,而是馬鈺、王處一說的道典。
    兩人博學,興致盎然,秉燭夜談。
    《老子五千文》的自然無為思想。莊子《南華正經》“氣”、“道”、“德”獨到見解。《太平經》所含的陰陽五行說。還有《雲笈七簽》中的修煉、養生學,諸多思想精粹,自馬鈺、王處一口中娓娓道來,周岩收獲頗豐。
    他始終認為武功到了一定層次,再要有質變的提升,想要入登峰造極之境,便需要三觀與哲學體係上的升華,需要有玄妙的體悟,這才能在微末中窺見武學新天地的完美可能。黃裳編纂道家典藏領悟要意,無師自通,練成《九陰真經》或許就源自於此。
    周岩當然沒想著自己會有黃裳這樣的才學,可馬鈺、王處一說的這些道藏法理,對於他在這個世界的三觀,武學功法的頓悟理解,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還是那句話,落後的思維體係中,任何先進的授學也不過是無意義的重複,而周岩的特別之處就在於能將兩世為人所接觸的學識融合在一起,生成新的感悟、理念。
    馬鈺口中亢倉子的論“道”之作《洞靈真經》內容之全讓周岩大開眼界,政道、君道、臣道、賢道、順道之外,竟還包括了兵道,他震驚之後,回想自己所學習過的曆史,最後倒也釋然。
    古人信仰,非佛即道,這些鴻篇巨著的先賢上可接觸帝王,下和社會名流來往,無不是見多識廣。鬼穀子也是道門中人,一手栽培出了孫臏、龐涓、蘇秦、張儀等弟子,那個不是叱吒風雲。
    所以身在射雕江湖,聆聽馬鈺、王處一說道,對於周岩眼界的提升,其意義不亞於武學堪破生命玄關,龍虎交匯。
    周岩做早膳期間,打坐的馬鈺、王處一想到周岩誠心求教,舉一反三,也是感慨萬分。悟性出眾,不拘於形,萬裏無一的學武、修道俊傑之才,可惜非全真教弟子。
    早膳是八寶飯,配有上清豆腐、幹筍木耳、醋溜白菜。
    膳罷,周岩出門到鏢局,馬鈺、王處一依舊暫居在院落。
    他的身形穿過巷道,到了長街時。院內的王處一進入梅花樁,開始打起自周岩身上得來的《嶽氏拳譜》肘擊之法。
    馬鈺看了半響,說道:“師弟,不妨你我切磋一下。”
    “正有此意!”
    陰霾的天光下,兩名道人身形猛地碰撞在一起,提膝如矛,肘過似刀,嘭嘭嘭的對撞在一起。
    ……
    大雪消停,喧喧行人起,周岩到福安鏢局時,遠遠就看到進出的鏢師多了起來。
    “是去蜀地的鏢隊回來了?”他自言一聲,快步走向鏢局,到了門樓,問趟子手:“史鏢頭回來了?”
    “嗯,才到一會。周鏢師早。”
    “精氣神很好。”周岩對呼著白氣的趟子手說道。
    那趟子手嘿嘿一笑,道:“諸鏢師都是勤練不輟,我等豈敢偷懶,早早到了鏢局,舉石鎖,練了一趟刀法,身子骨活動開,才過來值守。”
    “好,以後得閑了,跟著我練。”
    “多謝周鏢師。”趟子手大喜。
    周岩笑著點頭,進入門廊。
    趟子手捏了大腿根,疼的呲牙,他咧嘴直笑,都沒送過好處,亦不曾請周鏢師到鬆鶴樓吃喝一番,天大的機緣就這麽落了下來。
    周岩到了武場這邊,遠遠看到鏢頭史先貴、鏢師崔青山向議事廳那邊急匆匆走去,他猜想應該是東家、鏢頭要處理崔長順的事情。
    他思緒回籠,看向武場。張望嶽、呼延雷、楊鐵心、穆念慈都在。
    ……
    史先貴、崔青山自蜀地回來入了鏢局便敏銳的感覺到了一些變化。
    要是往年,除夕將至,此等風雪天,鏢師、趟子手都是懶洋洋聚在一起,相互猜測年終的賞錢有多少,如何過年,或者說著自茶肆、花樓聽來的一些風流韻事。可如今這種氣氛蕩然無存。
    武場那邊練功的鏢師、趟子手多的出奇,就連值守的趟子手都說著功法,間或還有長風鏢局這樣的事情。
    長風鏢局不是在大同府?誰在手把手教這些趟子手功法?史先貴、崔青山想著。
    兩人進入議事廳,崔青山首先看到的是侄子崔長順。
    “這畜生怎在這裏,莫非招惹事了?”鏢師崔青山內心咯噔一聲。
    ……
    “周兄弟,快過來坐。”
    張望嶽是在替楊鐵心、穆念慈解惑槍術的一些要旨,呼延雷、王逵等人旁聽,看到周岩走過來,呼延鏢師招手。
    穆念慈忙起身尋板凳,周岩已經拿了一個石鎖,她往邊上挪了挪位子,周岩便也坐在了她身側。
    凜風中,一襲紅衣的少女腰停如鬆,交手放在膝蓋,正襟危坐。
    “兩位道長還在?”
    “嗯!”周岩回了一聲,道:“剛看到史鏢頭、崔鏢頭去了議事廳,應該是為了崔長順的事情。”
    崔長順始終被關押在鏢局。周岩自四海擒過來的蘇鏢師、魯鏢師則因雷駱投靠長風,早就被呼延雷、王逵處理。
    他如此問來,呼延雷道:“前一會我們還提及了這件事情,東家肯定會重罰崔長順,也不知道崔青山會如何反應。”
    周岩自早就思考這個問題,直接說道:“懷恨在心的可能性居高。”
    張望嶽等人都看向周岩,穆念慈都忍不住側視過來。
    “江山能移,本性難改,崔長順早就心理扭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並不適用他那樣的人。崔長順或許會在東家麵前作出痛哭流涕,幡然悔悟的樣子,可回過頭來,定又會在崔青山麵前搬弄是非。”
    呼延雷道:“我讚同周兄弟說法。”
    “周兄弟意思呢?”
    “莫做農夫與蛇的事情。”
    “可崔青山是史鏢頭的人,因為懲治嚴格了,導致對方和鏢頭交惡呢?“時百川道。
    ”慈不掌兵。”周岩聲音堅決的道:“福安和長風未來的爭鬥會越演越烈,攘外必先安內,與其埋下隱患,不如有苗頭時果決斷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