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車間大門處，趙廠長大嗓門還沒進屋就傳了進來：
    “幾位同誌！歡迎！太歡迎你們了！”
    工程師啊！四位！
    這在以前的351廠，簡直是不敢想的奢侈品！
    趙廠長記得當年351廠最輝煌的時候，正兒八經戴工程師名頭的主兒，也就那麽一兩個，寶貝得很！
    他大步流星走到林向東幾人麵前，伸出大手，挨個熱情用力握：
    “咱們351廠條件艱苦，委屈幾位同誌了！餘副廠長跟我說了，你們的業務水平那是一頂一的好！”
    “有你們加入，咱們這次的任務就更有把握了！”
    他壓低了些聲音，神秘說道：
    “同誌們啊！咱們現在搞的這個東西，非同小可！等軍演的時候，就知道咱新改進的107雲爆彈有多厲害了！”
    “到時候打出了成績，許司令和石總長絕對虧待不了大家！你們每個人，都有大功勞！”
    雲……雲爆彈？
    轟——！
    林向東的腦袋仿佛被一棍子狠狠劈中！
    剛剛因那精妙絕倫的尾翼和發動機改良而產生的震撼，還沒完全平息，趙廠長嘴裏這輕描淡寫的雲爆彈三個字，更如驚濤駭浪，瞬間將他掀翻在地！
    不止是他，他旁邊的張工程師和其他兩人，臉色也是齊齊大變，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什…什麽玩意兒？
    這不僅僅是對火箭炮飛行性能的簡單提升？
    難道…餘宏居然還把雲爆彈，直接塞到改進後的107火箭炮戰鬥部裏去了？
    林向東抓起先前那疊圖紙，指尖顫抖朝後翻去。
    果然！
    在火箭彈戰鬥部的分係統設計圖上，赫然清晰地標注著雲爆劑裝填方案！
    密密麻麻的專業術語和精密到極致的結構圖，證明這不僅僅是設想，而是一個已經完成，具備實戰化的可怕殺器設計！
    “單兵大範圍焚燒和區域性窒息效果……”
    林向東瞪大眼睛看著圖紙注解上的文字。
    之前以為的火箭炮性能改進，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功。
    現在看來，那不過是開胃小菜！
    核心，是這個被成功小型化，並巧妙集成到常規107火箭彈上的雲爆彈頭！
    這種武器的概念，在791所的一些內部技術研討會上也有人提及過，但誰都覺得那是毛熊鷹醬級別才能玩轉的高精尖，兔子眼下的技術和材料儲備根本不可能支撐。
    可現在…現在它就這樣以完整的工程圖紙形式，擺在了他眼前！
    射程上百公裏！
    精準命中！
    還能打出堪比亞核武器的雲爆效果！
    如果這種神兵利器真的能從351廠這地方，批量製造裝備部隊！
    那對即將在C軍區舉行的預演軍演，將投入一枚何等震撼的炸雷！
    這樣的東西，別說是許司令石總長兩位軍中巨擘！
    就算是最高層的領導得知，恐怕都會寢食難安，夜不能寐，必須搞出來，必須最快速度搞出來裝備部隊！
    其戰略意義，不言而喻！
    這絕對是能影響國運的大寶貝！
    “我……”
    一股無法形容的羞愧感如潮水般湧上林向東心頭。
    如此驚天動地的國之重器，事關國運興衰的大殺招！
    竟然能讓自己這麽一個年輕工程師，參與到它的試製生產中來。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上級領導對自己，對他們四個人，寄予了何等的信任器重啊！
    而自己，卻還在斤斤計較個人的那點小麵子，糾結於過往的那些細枝末節的恩怨，甚至想著給這麽偉大的項目使絆子！
    他簡直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另外三名工程師此刻也紛紛想明白了這其中盤根錯節的關鍵，看著圖紙上的雲爆彈設計，一個個神色複雜。
    既有震駭，又有明悟，更有如林向東一般的自慚形穢。
    “快！趕緊幹活！”
    林向東猛地抬起頭，語氣又愧疚又堅決，對其他三人吼道。
    再也沒有絲毫炸刺的念頭，也不再有絲毫的抱怨。
    四人如夢初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幾乎是餓狼撲食一般，衝向自己分配到的那些還在茫然中的老師傅們。
    對著圖紙，用盡畢生所學，竭盡所能地將上麵的每一個細節，都詳細解釋、演示、指導！
    這份拚勁，連那些幹了一輩子活的老工人都嘖嘖稱奇，也打心底裏佩服這些從京城來的年輕工程師。
    之前他們滿腹怨氣和不甘，此刻隻剩下參與一項偉大工程的萬丈豪情。
    ……
    晚飯時分，食堂裏升起飯菜香氣。
    趙廠長大聲吆喝大家去吃飯，林向東他們四個人卻充耳不聞，依然死死盯著各自負責的工序。
    汗水濕透他們的工裝後背，臉上油汙混合灰塵，但那股子拚命三郎的勁頭卻一點沒減。
    他們現在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抓緊一分一秒，把這救國神兵，趕緊造出來！
    多造一支是一支，早上戰場一天是一天！
    “同誌們，先歇口氣，吃飯了。”
    餘宏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林向東的肩膀。
    “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這麽造，吃了飯再幹！”
    林向東這才停下手，抬起滿是汗水的臉，看到餘宏那張依舊平靜，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的臉，隻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發燙。
    太丟人了！
    想到之前還打算刁難餘宏，現在卻是仰仗他的成果來刷資曆，他的腦袋簡直要垂到胸口，呐呐應了一聲：
    “是，餘副廠長……”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一個個像做錯事的學生一般，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著餘宏往食堂走去，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今天餘宏特意讓趙廠長從鄉裏采購了點豬肉，除了他和趙廠長的份額外，特意給這四個新來的工程師加了餐，一人一小份紅燒肉。
    四位工程師看著碗裏油光鋥亮的紅燒肉，心裏五味雜陳。
    林向東端起自己的粗瓷大碗，先是對著餘宏鄭重點了下頭，然後才拘謹夾起一塊紅燒肉。
    這一次，他喊出口的稱呼，帶上了發自內心的尊重：
    “餘……餘總工……”
    在軍工科研係統，能被稱為總工的，那都是真正的大拿，是能獨立負責一個重要型號項目研製的領軍人物！
    雖然餘宏現在還不是總工，但在林向東心中，以他表現出來的超凡技術能力，稱一聲餘總工，絕對是實至名歸，甚至還有些委屈了。
    其餘三人也都手腳勤快，搬凳子的搬凳子，拿筷子的拿筷子，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生怕一丁點的輕慢，就引來餘宏的不快。
    這種麵對真正強者時的技術上的降維打擊，讓他們從心裏深處都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吃著飯，林向東猶豫了好幾次，最終還是忍不住，放下碗筷，帶著小學生請教老師般的謙卑，小聲問道：
    “餘總工……我，我有個技術問題想跟您請教一下。”
    其他三人立刻都停下了筷子，支棱起耳朵，全神貫注望了過來。
    餘宏夾了一塊辣子臘肉，嚼了幾下，才慢條斯理地看向林向東：
    “嗯，你說。”
    林向東組織了一下語言，恭敬問道：
    “關於這個雲爆彈頭，如何實現穩定的小型化戰鬥部封裝……這個技術，以咱們791所之前的資料儲備來看，似乎還沒有突破……”
    這話說得比較委婉，但意思很明白。
    這個問題一直是理論研究的瓶頸。
    他無法想象餘宏連這個都能獨立攻克。
    然而。
    餘宏又夾了一筷子菜，頭都沒抬，閑聊天拉家常一樣的語氣，隨口解釋道：
    “哦，這個啊，主要涉及到燃速抑製劑的選擇，需要考慮在高剪切應力下的流體相變臨界點……”
    他就這麽一邊夾菜吃飯，一邊信口道來，時不時冒出一連串林向東等人聽都覺得吃力的專業術語。
    隻用了不到五六分鍾。
    硬是把雲爆戰鬥部小型化的每一個關鍵技術節點和解決方案，都給他們說得清清楚楚，醍醐灌頂。
    其原理邏輯之嚴密，公式推導之精確，直接就是一篇能讓那些研究這個領域幾十年的老專家，都為之震撼的重量級論文！
    餘宏說完了，還不忘指了指自己麵前空了的飯碗：
    “廠長，再來碗臘肉飯。”
    這一刻，林向東四人看著埋頭幹飯，好似隻是解決了一個吃飯睡覺一般簡單問題的餘宏，臉上全是被震撼到失語。
    之前心存最後那麽一絲絲疑慮的工程師們，筷子夾著肉掉在了桌上都渾然不覺。
    眼神中除了最初的茫然，漸漸隻剩下無盡的崇拜和敬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