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相，請您過目。這是李兆祥同誌剛剛從波斯獅帶回來的。”
    “哦？”內相接過文件，他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老花鏡戴上，開始仔細閱讀。
    書房內的氣氛，比之前在陳慕辦公室裏還要寧靜，仿佛能聽到茶杯裏熱氣蒸騰的聲音。
    內相看的很慢，每一個字，每一項條款，都琢磨了數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起初，他的臉上是審視的嚴肅。
    可當他看到RMB結算和工業品換石油那兩項時，他的眉毛猛地向上揚起。
    他摘下眼鏡，用手指在那幾行字上緩緩摩挲了一下，似乎想要確認這些文字的真實性。
    接著，他繼續往下看。
    那個驚人的原油數字映入眼簾。
    內相靠在沙發上的身體，猛地坐直了。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將薄薄幾頁紙的文件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似乎擔心自己看漏了什麽。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賈法裏那個印章和簽名上。
    一切都確認無誤。
    內相慢慢地，將文件放在膝蓋上。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仿佛一座雕塑。
    陳慕安靜地坐在對麵，端著那杯絲毫未動的熱茶，緊張地等待著。
    突然，內相睜開了眼睛，眼中爆發出光芒。
    “哈哈哈……”
    一陣壓抑了許久的低笑從他的喉嚨裏傳出，接著，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暢快，最終變成了響徹整個書房的朗聲大笑。
    “好啊！好啊！太好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激動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腳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響。
    “陳慕同誌！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他停下腳步，轉身指著茶幾上的那份文件，激動高亢。
    “這不單單是一份石油協議，這是波斯獅在向我們遞投名狀啊！”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用力地點了點。
    “我們一通電話逼退了鷹醬的軍隊，這讓他們看到了我們的力量，也看到了擺脫控製的希望！”
    內相的目光穿透了眼前這份協議，看向了更遙遠的未來。
    “有了石油，我們國內多少因為缺油而停轉的機器可以重新開動起來？我們的工業化進程能加快多少？”
    他停頓了一下，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了那片富饒而又混亂的地區。
    “我們的鐵鍋、棉布、自行車……這些在西方人看來不起眼的東西，可以換回驅動國家命脈的血液！更關鍵的是，這意味著，我們在中東，楔下了一顆釘子！”
    “一顆由波斯獅主動邀請我們去楔下的，最堅固的釘子！”
    “有了這第一筆生意，就會有第二筆，第三筆！隻要這扇門打開，我們的商品就能源源不斷地進入那個市場，換回我們需要的一切！從此之後，我們在那裏，就有了一個可以信賴的落腳點！”
    陳慕激動地點了點頭：“內相遠見，我明白！”
    “不，你還不完全明白。”內相轉過身，臉色重新變得無比嚴肅：
    “等到將來，等我們更強大的時候，我們還可以保護他們！保護所有不願被欺淩的朋友！我們的貿易走到哪裏，我們的保護傘就要撐到哪裏！”
    這一刻，這位日理萬機的老人，展現出了一個頂層戰略設計者真正恢宏的氣魄。
    但他很快收斂了所有情緒，眼光回到了當下。
    “當然，那些是未來的事情，現在，我們要考慮的，隻有一件事……”他拿起那份文件，輕輕地拍了拍，沉聲道：
    “就是怎麽漂漂亮亮萬無一失地把這第一單生意做成！”
    “立刻成立一個特別工作組，你來牽頭，馬上聯係交通、海軍、安全等部門的負責同誌。明天一早，我們開一個最高規格的保密會議。”
    他頓了頓，想到了問題的核心，最後補充了一句。
    “還有，通知351廠，這件事，必須請餘宏同誌參與。這個級別的問題，隻有他能給出最終解決方案。”
    ……
    白房，新聞發布廳。
    無數閃光燈如同密集的白晝雷暴，此起彼伏地亮起又熄滅，快門聲匯成了一股讓人心煩意亂的浪潮。
    數百名來自全球各大媒體的記者，將不大的空間擠得水泄不通，空氣中充滿了汗水香水混雜的氣息。
    發言人正站在印有鷹醬國徽的講台後，費力地維持著臉上的職業微笑，但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基於對地區和平的考量，以及避免造成更大規模的人道主義災難，卡特總統作出了這個艱難但負責任的決定，下令在前線取得決定性優勢的第十山地師，暫停所有軍事行動……”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回蕩在整個大廳，但顯得空洞無力。
    台下的騷動聲瞬間放大。
    一個《紐城時報》的資深戰地記者猛地站起身，手裏的錄音筆幾乎要戳到發言人的臉上。
    “先生！”
    “就在五天前，五角大樓的戰報還說我們距離徹底肅清紮格羅斯抵抗力量僅一步之遙！為了這一步，第十山地師付出了一百七十八名優秀士兵陣亡的代價！”
    “現在，你用一句輕飄飄的人道主義災難，就讓這一切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了嗎？”
    這個問題精準地刺穿了官方話術那層薄薄的偽裝。
    大廳裏瞬間安靜了片刻，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嗡嗡聲。
    所有人都知道，第十山地師正在經曆的是一場屠殺式的碾壓。
    他們正在用全世界最昂貴的導彈、炮彈、乃至單兵裝備，一寸寸地燒光抵抗組織的生存空間，這是卡特總統親自下達的不計代價的命令。
    而鷹醬，這個國家，什麽時候把人道主義放在過嘴邊？
    尤其是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時候。
    這解釋不了。
    完全解釋不了。
    ……
    這個無法解釋的懸念，讓全球各國都極為好奇。
    最先開始有所動作的，是約翰牛的情報部門。
    軍情六處，倫城，沃克斯霍爾十字路口。
    情報主管的辦公室內，百葉窗關得嚴嚴實實，隻留下一盞昏暗的台燈，照亮著桌麵上一份標記最高機密等級的電文。
    情報主管，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端起麵前的紅茶，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苟。
    “所以，謠言是真的？”
    他對麵的情報分析官點點頭，臉色凝重。
    “已經通過我們在霧穀的線人，進行了交叉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