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裏廳外都是段家人。
    鬱淩霜窩在心底許多年的火氣，還沒全數發泄出來，忽然被前任頂頭上司指著鼻子怒吼。
    霎那間，她完全處在一種極度驚愕的狀態下，“你、你們…”
    眼神餘光瞥到了站在洋房門外的幾道人影。
    紫如立在庭院中，伸手攔住了閨女想跟著跑進洋房看熱鬧。
    “媽媽，他們會不會打起來？”段雨嫻在紫如耳邊小聲問，有點擔心屋裏的幾個人打起來，她爸隻有一個人。
    “你們先回家去。”紫如略微回首，希望一對小兒女遠離是非風暴。
    再者說，段家的家務事也遠非三兩句話便說得清。
    關鍵時刻，以暴製暴或許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段雨嫻撇嘴，她老子在這兒呢，難道還有人敢對她怎樣？！
    不過，姑娘有點小小的迷惑不解，鬱隊剛才好像在罵‘菁菁姐姐’呀？
    “你嫁進段家幾十年，給段家創造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是把親兒子培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接班人，還是讓段家爬上了財富巔峰？！一樣都沒有！你哪有臉鬧，還拉上無辜的人。”
    段硯直渾厚嗓音耝啞，眼裏是極致的寒洌。
    漆黑的眼底卻如翻滾的濃霧，仿佛下一秒就能吞噬人。
    “你一個當母親的，兒子出了事，不反省自己的教育是不是有問題，隻會怪罪他人。這個世界是圍著你打轉的嗎？！”
    “這日子能過就過，過不下去就拉倒。”
    “民政局離婚窗口門每天都開著，有本事爬到民政局辦離婚！滾回你們鬱家！”
    一時間，廳裏的一家三口神情各異。
    段家暴君很多年都沒發這麽大的火了，今天這是要跟鬱隊幹起來嗎？
    遠遠站在邊上的傭人阿姨們，嚇得瑟縮身軀，生怕戰火引到他們身上。
    段聞笙看了看老媽，再看看大哥，嘴巴張了張，最終沒有說話。
    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看到大哥脾氣如此雷霆震怒。
    以前都是聽家族中其他人說，沒事別惹段家暴君…
    鬱淩霜艱難的把目光移到老公身上，卻沒看到一向疼寵她的男人站出來教訓他侄子。
    她這血壓就這麽忽上忽下，難以平靜半分。
    “煙呢，拿來。”段綏禮看向老管家，老顏可忙了，剛去樓上盯著幾個保姆阿姨收拾林小姐的行李，慌忙去書房拿了雪茄下來，給主子點上。
    段硯直好容易回過神來，他掃了眼周圍竊竊私語的阿姨和工人，“看夠了麽？都去做事。”
    這會兒，紫如才疾步走進洋房，攥著糙漢的手腕，把人從風暴中帶離。
    一家四口很快消失在簷廊的宮燈映照下。
    鬱淩霜麵容難堪，憤憤上樓去了。
    “聞笙，過來坐下。”祁驍臣看到弟弟也要上樓，沒給他回避衝突的機會，朗聲叫住了他。
    他這個當哥哥的是看出來了，聞笙身上有著文人的書卷氣息，還真是不擅於處理衝突。
    今晚若不是段家男人站出來，隻怕小舅媽能踩在舅舅頭上翻雲覆雨。
    段聞笙極其不情願的走過去坐下。
    胸口好似有千斤重，無形的壓力，讓他喘不上氣來。
    宅子內，氣氛陰沉。
    “林小姐的事情，明天我會吩咐律師去辦。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滬城！今後，”段綏禮靠著沙發，雙腿交疊，手指的雪茄微頓，“跟孩子沒有見麵的必要。”
    餘光看著兒子，他又補了句，“這件事就此畫上句號。今後你該喜歡誰便去喜歡，該結婚，就告訴我，幫你商量婚事。”
    祁驍臣一聲不響的泡茶，隨後將茶水分別遞給父子倆，淡聲道：“舅舅這麽安排，是目前最為妥當的方式，近距離觀察之後，林小姐這種性子，難以撐起大家族當家主母的一麵。”
    “不讓孩子跟親生母親見麵，太殘忍了…”段聞笙說道。
    段綏禮眉峰蹙了蹙，他從來沒教兒子性格慈悲，憐憫眾生的樣子。
    沒等段聞笙把話說完，一道溫潤低沉的嗓音，陡然冒出來：“身為一個母親，一夜情生下的孩子，能給孩子帶來什麽正向三觀？”
    “不見麵隻是暫時的！孩子性格和三觀正在形成時期，還是謹慎一些吧。聞笙你要謹記，這些年，你一直在接受繼承人的特別訓練，段家，將來會交到你手裏，是鋒芒，就得露出來才行。”
    身為省廳一把手清悅的聲音，裹著一層不容置喙的威儀。
    段聞笙喝了半杯茶，起身上樓，把自己關在屋裏，不聞窗外事。
    祁驍臣知道舅舅心裏難受，便是陪著舅舅喝茶，聊著公司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
    吩咐兩個阿姨去看看小朋友那邊是否需要照顧。
    “董事會還有兩天就結束了，到時紫如會陪著段硯直回京。”段綏禮仰靠在沙發上，緩了好一陣，情緒才終於平靜下來，“周三晚上，公司要舉辦招待酒會，這次邀請了國內外金融、銀行界的老板過來參加酒會，到時你也參加。”
    隔壁棟，段硯直黑著麵孔回到家，一聲不吭的往客廳沙發一坐，看著有些無措的準女婿，“今天段家的事，別告訴你爸，我不想看到他嘲笑的樣子。”
    “嘖。”紫如沒好氣伸手拍了一下糙漢的手背，“庭彰哥不是那麽小家子的男人。”
    韓晏山神情微微一愕，機械般地點頭，在嶽父麵前還不敢為自己老爸說話。
    畢竟大家都曉得，他們之間吵了幾十年，如今卻吵成了親家，這緣分也算是深厚。
    “那我就先回單位了，”韓晏山感覺家裏的空氣好生壓抑，看了看嫻嫻，“你剛搬回來住，晚上沒事吧？”
    嫻嫻懶懶的靠在男友肩頭，打著哈欠，嘴裏哼唧了一會。
    一副不舍的男友離開的樣子，撒嬌道：“你明天就搬過來吧，我隔壁的那個房間也是套房，明天我重新給你換喜歡的床單和枕頭。”
    段硯直麵色深沉的看著對麵黏在一起的倆人，嘴巴撇了一下。
    也不知道閨女為什麽這般稀罕韓家的男人。
    “行，回吧，時候也不早了，明天你還要送你爸媽去機場…”段硯直順水推舟，給客人下了逐客令。
    就看到閨女一臉不開心，拉著男友從他們眼前出去了。
    目送閨女出門送客去了，段硯直這才神情緩和，盯著女人靈巧手指燙洗茶杯，好像外麵有什麽亂糟糟的事情，都不會被影響到似得。
    “紫如，今晚的事，你不要往心裏去。”糙漢緊張的摟住媳婦的纖腰，順手接過一杯茶喝。
    透過她的眼眸，他看到了一片海，一個寧靜的世界，一個倒映出澄澈的自己的柔光世界。
    紫如慢慢抿著茶水，笑著擺手。
    “好啦，今天出去開了一天的會，晚上又招待雲舒他們，你也累了，上樓去洗澡準備睡覺。接下來，還有兩天董事會。”
    望著媳婦依舊雲淡風輕的眸子，段硯直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其實，大段也沒有像別人以為的那麽愛自己老婆。倒不是他不愛，而是根本沒有培養出真正的男女愛情。當年草率結婚，婚後各行其是。生了孩子就扔給大段自己去帶。”
    鬱淩霜嫁進段家這麽多年，身上著實也沒有一份身為女人為妻為母的樣子和擔當。
    紫如並沒插話，至於大段兩口子的家務事，不關她和段硯直的事。
    夫婦倆坐在客廳淺淺的聊了一會，看到閨女送男友，送了足足一刻鍾才回來。
    段硯直便問，“看到九爺了沒？”
    “看到啦，他們還坐在客廳談話呢。”段雨嫻心情很好，上樓睡覺前，飛奔到爸媽身邊坐下，故意撩起手腕上戴著的一塊嶄新的腕表給他們看，“ 這隻表漂亮吧？”
    “漂亮！款式洋氣，新買的嗎？”
    “嘿嘿，雲舒媽媽送的啦，她這次給我們買了一對寶格麗情侶表，男款就戴在晏山手上，媽，你們都沒發現嗎？”段雨嫻小眉頭都有點皺起來了，原來大人們都沒看出來。
    糙漢瞥了一眼閨女手腕上戴著的手表，沒好氣搖頭。
    這便是女孩子喜歡一個男人的樣子吧，無論對方送什麽，都會開心的恨不得昭告全世界。
    其實他剛才想打擊她，她衣帽間的首飾櫃，各種奢品首飾，還有許多限量版，也沒聽到她誇自己生在段家有多麽自豪。
    那邊，祁驍臣回到自家，剛進客廳就聽到樓下影音室動畫片的誇張配音。
    一名保姆阿姨見他回來了，連忙上前，眼眸抬了抬，“祁廳，那邊沒事了吧？”
    “沒事了，你們也去睡吧。”
    祁驍臣緩步下樓，走進影音室，就看到小朋友舒舒服服窩在宋紫菀懷裏，旁邊沙發上擺著一桶爆米花，一口爆米花，一眼灰太狼。
    小朋友看到熟悉麵孔，開心得抖著小短腿兒，“祁叔叔！我爸爸呢？”
    “你爸爸他…”
    祁驍臣正在思索用什麽借口來騙小朋友，身後傳來一串下樓的腳步聲。
    他回頭朝著門外望了出去，弟弟段聞笙也跟著過來，“哥，我過來接桉桉回去睡覺。”
    “你今晚要是想安靜待著，也可以讓孩子就在這邊睡。”
    “我沒事。”
    到底為人父親的男人了，段聞笙也沒那麽嬌弱不堪，短暫的難受之後，想起孩子還在這邊。
    連忙跟著哥哥過來接娃。
    他不能讓自己的事情連累到未過門的嫂子，畢竟嫂子現在懷有身孕，需要靜養。
    桉桉看到爸爸來接他，開心的連動畫片都不看了，“小紫姐姐，明天我再來看動畫片行不行？”
    “完全沒問題。”
    宋紫菀親昵的在小朋友臉頰蹭了蹭，把孩子交給孩子爸爸，也跟著上樓。
    目送父子倆從祁家出去的時候，十分親熱的一路說話，姑娘趕忙拉著男人回到二樓。
    “怎麽樣啊？今晚沒有鬧很大吧？”
    對她來說，今晚最大的損失就是沒吃上瓜。
    祁驍臣真是敗給小妮子了，坐在床沿，一臉無奈，“你對這種事為什麽這麽熱情呢？把你的熱情用在我身上不行啊？”
    “行是行的，就看你受不受得住我的熱情。”姑娘一個餓狼姿勢飛撲過去，坐在男人腿上，“林小姐走了沒？”
    “送走了。明天，舅舅會安排律師去處理他們的事情，其他的，暫時我這裏也沒多少有價值的信息了。”男人一臉‘我就這點信息’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祁驍臣撫著姑娘溫熱臉頰，略有幾分擔憂，“舅媽還沒見過她的大孫子，當她看到聞笙抱回家的孩子，不知是什麽心情。”
    “當奶奶的不是一向很疼自己孫子的嘛！舅媽肯定會很喜歡自己的長孫。”
    祁驍臣心中歎了歎，這事未必。
    如果今晚沒有大表哥站出來鬧那一出，興許等她發泄完，還能對小孫子有點長輩的慈愛。
    被大表哥痛罵了一頓之後，說不定這會對段家人都恨死了吧。
    此刻，隔壁段家。
    段綏禮上樓回到臥房，就看到老婆已經洗完澡，穿著一件米色睡袍側身躺在床上，也沒搭理他的意思。
    他知道，她這是平靜的宣泄內心對段家的不滿，尤其是對他這個老公。
    “霜霜——”
    他過去叫了一聲，但是對方並沒理他，手肘枕在腦後，雙眼緊閉。
    段綏禮看了看老婆這個樣子，也沒強行與她對話，等她心頭的氣消了之後再說。
    他正準備去洗澡，便聽到外麵走廊傳來了小朋友稚氣的說話聲。
    大家都忙著吵架，把這孩子給差點忘了。
    他開門出去，父子倆有說有笑地已經來到主臥門外，“桉桉，晚上跟著爸爸睡覺要乖哦。”
    “嗯，爸爸說讓我跟奶奶說一聲晚安，然後我和爸爸就去洗澡。”
    小家夥這般說著，手指捏著爺爺的大手，一雙眼睛朝著他身後的主臥探著。
    躺在床上並沒睡著的女人，聽到臥房門外小屁孩的說話聲，她故意等了幾秒才睜開眼睛，掀起被子下床，一臉陰鬱的走出來，“這就是那個攪得段家家宅不寧的孩子？”
    段綏禮原先內心對老婆的一絲愧疚，在聽到她這句挑釁意味的話，頓便陰沉。
    “嗯…”
    “把孩子帶走，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線中。”鬱淩霜迎上了男人森寒麵孔，齒間淡淡的擠出幾個字。
    “你這個當奶奶的是怎麽說話的？！”
    段聞笙儒雅麵容瞬間沉了下去。
    懷中抱著的小身板兒止不住的顫抖了幾下，臉蛋上的欣喜表情凝固，小嘴巴癟了癟，“哇”的一聲委屈大哭。
    當爹了，他見不得孩子受到一點委屈，段聞笙咬著牙關，“媽，要不你和我爸從這個家搬走，出去過你們的二人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