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你是不是來接我呀？”桉桉小手指捏著韓菁菁溫軟臉頰，粉雕玉琢的小臉滿是欣喜。
    段聞笙垂在身側的雙手劇烈顫動。
    這孩子竟然叫她‘菁菁’，難道說他們在港島見過？
    韓菁菁溫柔的笑了笑，知道段聞笙有許多疑惑和謎團，便是輕笑著解釋：“他媽媽以前是我們公司的一名分析師，小朋友認得我也不奇怪…”
    頓了頓，韓菁菁笑容鬆弛，補了一句：
    “你也知道，港島投行特別忙，她媽媽常常忙的沒時間帶小孩，我家阿姨有時間就搭把手，幫忙照顧一下。”
    對於這個解釋，段聞笙半信半疑，陽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陰影。
    段聞笙當然清楚，菁菁經營著一家投行，涵蓋證券業務。
    腦海中不由地浮上了港島投行的繁忙一幕…
    穿定製西裝的分析師們，對著電話用夾雜著金融術語的粵語快速交談，指尖在鍵盤上敲出密集的聲響。
    韓菁菁細細端詳著小家夥，這臉蛋好像瘦了一圈。
    她從來沒有教他怎麽稱呼自己，所以小朋友隻會聽到別人叫她菁菁，便也跟著叫她菁菁。
    但對母子之間的親情總會令他想和她這個母親親近。
    車內響起電話鈴聲。
    俞國棟偏頭看向車窗外，忙打開菁菁的手提包，取出手機，“晏山！我是國棟…”
    “哦…，姐夫，我姐呢，我們晚飯已經做好了，你和我姐還有多久過來？”電話中傳來了韓晏山清潤的聲音。
    “快了！請稍等一刻鍾，我們正在過來的路上。”
    俞國棟簡略回複之後，便掛了電話。
    香樟樹下，段聞笙聽到了車內男人沉斂低沉的嗓音，忍住了胸中翻湧的情緒，走過去，伸手：“你趕時間就先去忙。”
    韓菁菁微微垂著眼眸，將孩子還給了孩子爸。
    也沒跟小朋友說聲再見，轉身徑直上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兩輛商務車重新出發，黑色車窗玻璃將車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父子倆神情麻木的被倒映在車窗一晃而過，車子朝著香樟林外麵的馬路疾馳而去。
    車內，韓菁菁垂著臉頰，雙手無所適從。
    坐在她身邊的男人掏出一塊手帕，塞到她手中，隨後將她緩緩摟進懷中。
    菁菁原本不甚清醒的大腦瞬間清醒了。
    她還是放不下這個孩子。
    淚珠簌簌落下。
    而站在香樟林樹下的父子倆，回頭望著車子漸漸消失在轉彎的地方。
    “菁菁不喜歡我了麽？”桉桉泫然欲泣，眼淚在眼中打轉，最後還是沒有憋住，順著臉頰靜靜的流淌出來。
    段聞笙覺得孩子的出生和成長必定隱藏了許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他抱著兒子，看著小家夥傷心的樣子，也很心疼，用手指擦了擦眼淚，哽咽道：“你以前是不是去過菁菁家？”
    小家夥好容易才被爸爸的聲音拉回來。
    他搖頭，“我一直住在菁菁家，以前晚上都是菁菁抱著我睡覺。因為那個媽媽要工作，她很忙…”
    “那個媽媽？你是說林方盈？”
    “嗯，幼稚園的小朋友都說她不是我親生的媽媽，不然為什麽我一直住在菁菁家呢？”
    段聞笙渾身一震，原來孩子回到內地之前，一直是菁菁自己帶？！
    一股難以名狀的心痛，從他心底深處翻湧而出，卡在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對此毫不知情，一直以為孩子一生下來就給林方盈了。
    難道說事情並非他們所調查到的那樣？
    段聞笙恨不得立刻解開所有謎團。
    “以前是菁菁帶你睡覺？你沒有騙爸爸麽？”段聞笙很快凝起心神，重複問了一遍。
    就看到小家夥點頭，一雙眼睛依舊望著車子離去的方向。
    “爸爸，如果菁菁想接我去她家，你讓我去麽？”
    段聞笙直接被兒子這句話問倒了。
    不過，他也不清楚孩子回內地之前，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順勢問他，“那你想跟菁菁去港島嗎？”
    “想，我想要菁菁抱我睡覺…”孩子點頭。
    不過，他似乎明白這事不太可能了，小腦袋又蔫巴巴的靠在爸爸肩上，臉上毫無生氣。
    另一邊，菁菁和老公再度回到韓家。
    嫻嫻和韓晏山都已經下班回去，兩姐妹見了麵，激動的抱住。
    “菁菁姐，你總算回來了，聽說你們結婚也沒辦婚禮，要是辦婚禮，我肯定會請假去港島給你道喜。”段雨嫻從小就跟菁菁很熟，逢年過節大家回到迤西，都是一塊兒玩。
    如今兩姐妹又因為各自的父母重新組成了二婚家庭，算是親的姐妹倆。
    韓菁菁畢竟比嫻嫻大，一直也把嫻嫻當做小妹妹。
    多年後，這個小妹妹竟然嫁進韓家，大家都好開心。
    拉著嫻嫻的手走進飯廳坐下，菁菁輕笑道：“其實港島那邊節奏很快，年輕人對於結婚這件事大多是注冊之後，邀請幾個知己或者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便算是結婚。”
    一雙清眸睇著即將成為韓家弟媳的小姑娘，她笑問：
    “明天晚上是你跟晏山的最後一個單身夜晚，是不是要召集你玩的好的姐妹，舉辦一個單身告別晚會？”
    韓庭彰示意侄女婿就座，不客氣的笑道：“他倆都領證了，怎麽還是單身？”
    “哎呀！其實就是幾個朋友一起玩一下的嘛，也不是非要弄很大的場合。”
    嫻嫻連忙說道，一雙眼睛朝著坐在對麵的新郎官擠眉弄眼。
    韓晏山與姐夫並排而坐，不慌不忙地說：
    “姐，下午我忘了給你說，明天晚上我和嫻嫻是打算去辦一個單身告別晚會，不過我們武警總隊明天都在，所以，我們可以考慮去單位辦個別致的晚會。”
    “誒？你這個蠻有創意，就這麽愉快的決定，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到武警總隊去玩。”韓菁菁立刻附和道。
    坐在主位的大家長，眼見孩子們都吵著要辦什麽晚會，便沒再煞風景阻止。
    夏雲舒在嫻嫻身邊坐下，客氣的招呼侄女婿吃菜。
    順手拿起筷子便給嫻嫻夾了個大雞腿，擱在她麵前的餐盤，“嫻嫻最喜歡的紅燒雞腿。”
    嫻嫻開心的點著腦袋，啃著雞腿，下巴朝著對麵的新婚老公意思了一下。
    “媽，你給晏山也夾一個雞腿，家裏有客人，他都不好意思啊。”
    主位上坐著的當家人還沒開腔呢，便聽到韓菁菁打趣道：“嫻嫻是真的心疼晏山啊，我這個當姐姐的大老遠回來，你也不說給我夾個雞腿。”
    嫻嫻眨巴著無辜的眸子，“隻有兩個雞腿，我們從小就喜歡啃雞腿…”
    “咳咳咳…”
    韓庭彰被他倆給逗得嗆到了，“你們兩個不是小孩子了哈，別像小孩一樣隻顧著自己吃雞腿。”
    他話音還沒落下，就看到兒子從紅燒雞肉盤子裏，夾起另一個雞腿。
    起身送到韓菁菁的餐盤裏麵，“姐，你小時候不也喜歡啃雞腿的嘛。”
    “你這孩子，也不怕嫻嫻心疼啊。”韓菁菁笑著拍著嫻嫻的手臂，這倆怎麽看都好像還沒長大啊，是被家長保護的太好了吧。
    從小到大沒有吃到過除了工作以外的苦，戀愛也是順順當當的，家裏都支持。
    韓菁菁啃著雞腿，突然有點笑不起來了。
    在韓家吃過晚飯，陪著長輩們聊了一會兒家常，韓菁菁便和老公去酒店入住。
    翌日下午，韓晏山召集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把他們請到了武警總隊，和隊裏不用值班的隊友們一起，舉辦了一場別致的歌舞晚會。
    段聞笙也是許久以來，又與俞國棟見了麵，二人再度相見，心照不宣的點頭。
    而俞國棟神情和緩的目送段聞笙牽著小朋友走向室內籃球場。
    他溫柔地握住太太的手，跟在後邊，與祁驍臣夫婦邊走邊聊著天。
    武警總隊室內籃球場，身穿綠色軍便裝的隊員們，圍了裏三層外三層。
    韓晏山一改平日裏的嚴肅，軍靴踩在擦得鋥亮的地板上，發出 “咚” 的悶響：“都別杵著了，今晚沒上下級，隻有兄弟！”
    他說著，一雙厲眸環顧站在隊伍最裏層的親友團。
    最裏麵這一層，全都盤腿坐在地板上。
    “老秦，你和聞笙表演一支探戈。”
    資本家雙手環胸，微抬下巴，姿態驕矜：“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和聞笙搭檔跳過探戈，就是不知道他這舞步退化了沒哦。”
    段聞笙把孩子交給祁驍臣，“哥，你看著桉桉。”
    “孩子交給我們，你快去秀一段舞姿，驚豔武警總隊。”祁驍臣便把小家夥攬在身前，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桉桉被按在腿上，小身板不老實，總會忍不住看向邊上的韓菁菁。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大家都沒注意到自己，便從祁驍臣腿上起來，直接跑到了韓菁菁麵前，小身板一下子坐在了菁菁身上。
    韓菁菁正和宋紫菀指點著場上兩個男人的探戈舞姿，話說到一半，小家夥忽然撞到她懷中…
    “咦，桉桉好像很喜歡菁菁姐姐的喲。”宋紫菀捏了捏小孩臉蛋，牽著小家夥可愛的小手指把玩著。
    坐在另一邊，祁驍臣愣在原地，顯然沒想到，桉桉竟然主動親近韓菁菁。
    一場單身告別晚會接近尾聲的時候，桉桉已經枕在菁菁懷抱中睡著。
    段聞笙過去把孩子抱走，低聲說了句：“多謝。”
    第二天是嫻嫻與韓晏山婚禮的正日子。
    段家在環境優美的莊園內，舉辦了一場隆重的婚禮。
    遠在迤西的段家親戚，都是坐段家包機一早來到滬城喝喜酒。
    韓隨境也是與段家親戚一起，坐包機來到滬城參加侄子的婚宴活動。
    平日裏沒有多少機會見麵的親戚們，在婚宴上見了麵，家常話都聊不完。
    韓家也是底蘊深厚的家族，韓庭彰與韓隨境都在部隊大半生光陰，積累了不少人脈關係。
    這次韓庭彰兒子舉辦婚禮，與韓家結親的又是段家這一顯赫門第的太子女，他的許多朋友、同僚都趕來道喜。
    更別提段硯直大半生的朋友關係，是以，當天的賓客有一半都是體製內的，其中不乏身份顯貴的達官。
    婚禮儀式之後，便是宴席時間。
    桉桉拉著爸爸的手，非要與韓菁菁他們同坐一個圓桌吃飯。
    隔著一張大圓桌，韓隨境不動聲色的與周圍的親戚們聊天，銳利眼眸不時看向坐在爸爸身邊的小朋友。
    忽然，桉桉從兒童餐椅上往外爬。
    段聞笙忙問：“你要幹什麽？”
    “我想去那邊坐。”桉桉指著韓菁菁的方向嚷嚷道。
    婚堂內賓客喧嘩聲和道賀聲夾雜在一起，使得小家夥需要很大聲才能讓他爸聽清楚。
    段聞笙沒辦法，又製止不了孩子鬧騰，隻好把他從兒童餐椅上抱出來。
    小家夥自己動手，便是拖著他的兒童餐椅，到了韓菁菁身旁，小手指拽著她的衣服，“菁菁，”
    其實，韓菁菁餘光早已注意到了這一幕。
    她回頭，笑著摸了摸小家夥的手，又隔空睇了一眼段聞笙。
    宋紫菀與她坐在一起，連忙起來，把椅子朝另一邊稍微挪了一點位置，再把兒童餐椅搬進來，放在她們中間。
    小家夥剛坐上去，看到菁菁給他倒了半杯橙汁，小手故意“啪”的一下子把酒杯打倒。
    “你看，撒了吧？”
    韓菁菁沒想到小家夥竟然把果汁弄倒了，還撒了到了他們兩個的衣服上。
    “嘶，走吧，我帶你去洗手台洗一下。”
    段聞笙看到他們從位置上站起來，原本要過去。
    隻見菁菁的裙子上也是一片橙汁，隻好又坐回椅子上。
    幾分鍾後，明亮潔淨的洗手台。
    小家夥站在兒童步梯上，一雙小手在水龍頭下麵搓著，忽然問道：“菁菁，你是不是來接我的？”
    “啊…”
    韓菁菁先給小家夥胸前稍微沾了水擰了一下，再用幹紙巾給他蘸著水汽。
    抬頭看著孩子稚氣可愛的小臉蛋，“你為什麽覺得我是來接你的？”
    “因為我知道你想我了，”默了默，小家夥又像個老氣橫秋的小老頭，“我一定會很想念你的…”“…”菁菁垂下眸子，眼眶濕潤。
    “你才是我的親生媽媽對不對？幼稚園的小朋友都說，如果你不是我的親生媽媽，便不會每天接送我上學，還給我讀那麽高級的幼稚園。晚上也不會抱著我睡覺，我說的對嗎？”
    充滿童稚的嗓音回蕩在空曠的一隅。
    洗手台外麵，段聞笙渾身僵住。
    原來，孩子雖然幼小，可他的感知是不會出錯的。
    他靜靜地站在外麵走廊，便聽到韓菁菁聲音溫柔的叮嚀：“你要乖一點，以後長大了就有很多機會去港島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