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蓮忽然站起身，走到飛舟邊緣，望著遠處渺小的山川大地，以及腳下依稀可見的閑雲宗輪廓。
    她背對著嚴川，聲音飄忽傳來，帶著一絲釋然：“此事如何處置，夫君你自己拿主意便是，我先回去了。”
    說罷，在嚴川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她竟然身形一縱，徑直從懸停在高空之上的流雲飛舟一躍而下！
    “青蓮！”嚴川想要喊住她，人已經跳了下去。
    隻見何青蓮衣袂飄飄，周身靈氣流轉，不快不慢地往地麵落下。
    嚴川知道以她築基期的修為，這般高度跳下又有靈力護體，還可以短暫禦空飛行並無危險。
    她此舉，或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或許是想用這種方式表達一點點小小的不滿和任性，又或許，隻是不想再繼續聊這個讓她有些不開心的話題。
    嚴川獨自坐在飛舟上，隨後幹脆躺了下來，雙手枕在頭後望著天空。
    上一世，嚴川與幾十個女人有關係，也沒有覺得有現在的為難。
    主要原因還是上一世自己隻是個遊曆天下的散修，無根無基，所以沒有打算對任何人真正的負責，隻是許了她們錢財和錦衣玉食的生活罷了。
    現在要承擔的責任多了起來，才發現這些事情確實不好處理。
    他躺了許久，直到日頭微微西斜，高空的風帶上了些許涼意。
    忽然，他猛地坐起身，眼神中的迷茫和煩惱漸漸被一種決斷所取代。
    逃避和空想解決不了問題，有些事，終究需要去麵對，去了結。
    他操控流雲飛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不是返回閑雲宗，而是轉而向南，朝著中州大地疾馳而去。
    飛舟撕裂雲層，速度極快，下方的山川河流飛速後退。
    與此同時，中州，繁華無比的中州城中心，最氣派的一座朱紅樓閣之內。
    此地便是名震天下的金銀樓總樓。
    頂層的雅間內，熏香嫋嫋，布置極盡奢華卻不失雅致。
    金銀樓樓主，紅衣財神李紅鳶，正端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之後。
    她此時身著一襲金線繡牡丹的紅色長裙，雖已四十多歲，但保養得宜，肌膚依舊光滑緊致，此刻正專注地撥動著手中的金算盤。
    那算珠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書案前，畢恭畢敬地站著九人，皆是金銀樓在各處重要產業的大管事，是輔佐李紅鳶將金銀樓生意遍布天下的幫手。
    良久，李紅鳶停下動作，抬起眼眸，掃過麵前九人，紅唇微啟：“賬目核完了，今年總利，比去年又多了兩成，諸位辛苦了。”
    九位管事聞言，臉上都露出欣喜之色，紛紛躬身道：“全賴樓主運籌帷幄，我等不敢居功。”
    “功勞是大家的，賞金自然會按舊例，加倍分發下去。”李紅鳶微微一笑，風華不減當年。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收斂，語氣變得鄭重起來：“今日召集諸位，除了核算年賬，另有一事要宣布。”
    眾人立刻屏息凝神，靜待下文。
    李紅鳶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麵孔，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我決定，解散金銀樓。”
    “什麽？”
    “樓主！您說什麽？”
    “解散？這...這是為何啊？”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驚雷，九位管事瞬間臉色大變，驚愕萬分，紛紛出聲詢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金銀樓正如日中天，生意一年好過一年，為何突然要解散？
    李紅鳶似乎早已料到眾人的反應，神色平靜，抬手微微下壓，止住了眾人的騷動。
    “諸位稍安勿躁。”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自先父手中接下這金銀樓，至今已有三十餘載。”
    “這些年，殫精竭慮，日夜操勞，終是將這攤生意做到了今日規模。說句托大的話，這天下財富，我李紅鳶也算見識了十之五六。”
    她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掠過窗外繁華的街市，聲音飄忽了些許：“然而，人生在世，並非隻為這黃白之物。”
    “再過幾年，我便五十歲了，累了，也倦了。賺的錢，早已幾輩子揮霍不盡，再賺下去，於我而言，已無太大意義。”
    “如今隻想卸下這重擔，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看看這世間的其他風景。”
    “樓主三思啊！”
    “金銀樓是您的心血，怎能說散就散？”
    “若是您覺得勞累，大可放手讓我等打理，您隻需坐鎮幕後便可...”
    管事們紛紛急切地勸諫，情緒激動。
    李紅鳶卻搖了搖頭，心意已決：“我意已定，諸位不必再勸！金銀樓解散，並非結束，而是新的開始。樓中的各項產業，我便分與諸位。”
    她不再給眾人反對的機會，直接開始分配，語氣果斷，條理清晰：
    “張管事，中境內七十二家客棧，酒樓的生意，以後便歸你所有。”
    “王管事，北境三州的所有銀樓，票號，由你接手。”
    “李管事，南境的藥材，珠寶線路，是你的了。”
    ...
    她逐一分配，將龐大的金銀樓商業帝國，有條不紊地拆分給了這九位跟隨她多年的得力幹將。
    每一份產業，都足以讓人富甲一方。
    眾人見她安排得如此細致分明，顯然早已深思熟慮，絕非一時衝動，心中雖萬分不解與惋惜，卻也知再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一時間，雅間內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和感傷。
    “離開了我李紅鳶，相信以諸位的本事，定能將生意做得更好。”李紅鳶最後說道，語氣中帶著鼓勵，也有一絲釋然：“都回去準備接手事宜吧。”
    九位管事麵麵相覷，最終隻能深深一揖，神色複雜地依次退出了雅間。
    當最後一人輕輕帶上房門，偌大的房間裏頓時隻剩下李紅鳶一人。
    方才在人前的強勢和果斷瞬間消散，她慵懶地靠在椅背上，臉上露出一絲深深的疲憊和空茫。
    她起身，緩步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那張依舊美豔，卻終究被歲月刻上了細微痕跡的臉龐。
    眼角那幾道若隱若現的魚尾紋，無論用多少名貴的脂粉似乎都難以完全掩蓋。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眼角，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再好看的臉，也抵不過歲月嗎？”她喃喃自語，有些惆悵。
    就在她對著鏡子，拿起一旁的粉撲，想要仔細遮掩那歲月的痕跡時，一個低沉而熟悉的男聲，毫無征兆地從她身後不遠處的窗戶方向傳來。
    “怎麽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李樓主如此傷感！”
    李紅鳶的手猛地一顫，粉撲差點掉落在地！
    她霍然轉頭，隻見那扇原本緊閉的雕花窗不知何時已被推開，嚴川身穿青袍正隨意地坐在窗欞之上，嘴角含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李紅鳶臉上瞬間閃過一抹驚訝，隨即下意識地扭過頭，避開他的視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未曾完全妝飾好的臉，尤其是眼角的細微皺紋。
    她有些慌亂地拿起粉撲，想要繼續遮掩，動作卻顯得有些僵硬。
    “你！你怎麽來了？”她的聲音有些緊張，失去了平日裏的從容：“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都來不及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