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村之後的甘無良離開了黃皮村，騎著那頭萎靡不振的老黃牛，沿著塵土飛揚的土路，漫無目的地前行。
    此時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烏青，眉頭緊鎖，顯得十分難受。
    昨夜強行吸納了整個村子數十口人的生魂，雖然讓萬魂幡恢複了些許元氣，也強化了這具身體，但數量太多的魂力對於這具尚未完全適應，底子太薄的少年軀殼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負擔。
    駁雜的怨念，死氣在體內衝撞，如同吞下了一整塊難以消化的寒冰，讓他五髒六腑都翻江倒海。
    “呃...”
    他悶哼一聲，強烈的惡心感湧上喉頭。
    終於沒忍住，猛地從牛背上翻了下來，踉蹌幾步，跪倒在路邊的雜草叢中，劇烈地幹嘔起來。
    除了吐出一些酸水，什麽也吐不出來，但那種靈魂層麵的飽脹和肉身的不適交織在一起，讓他極其難受。
    “咳咳...該死！”
    甘無良喘著粗氣，額頭上滲出冷汗。
    他意識到，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
    這具身體就像是一個脆弱的容器，現在還無法一次性容納太多養分，必須循序漸進，慢慢用魂力滋養，改造才行，否則非但無益，反而可能撐破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皮囊。
    在原地調息了約莫半個時辰，運轉功法勉強將體內躁動的魂力暫時壓製下去，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然後才重新爬上牛背，拍了拍老黃牛的屁股，繼續趕路。
    他目光幽冷地掃過空曠的四野，心中盤算著下一個目標。
    不過需要找一個更大，人更多的地方，並且要更謹慎地挑選獵魂對象，不能再如此囫圇吞棗。
    老黃牛馱著他，慢悠悠地走了一天。
    日落時分，前方出現了一座規模不小的鎮子，青磚灰瓦，人來人往，比黃皮村繁華了不知多少倍。
    一進入鎮子，一種久違的屬於活人城鎮的喧囂氣息撲麵而來。
    然而與此同時，一股強烈本能的虛弱感也洶湧襲來。
    饑餓！
    甘無良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種凡俗的欲望了。
    作為金丹鬼修，他早已辟穀，靠吞吐陰氣，吞噬魂力便能維持存在。
    可這具少年的身體不行，它需要最基礎的食物來提供能量。
    腹中如同火燒，腸胃痙攣般地催促著他。
    他皺了皺眉，這種不受控製的生理需求讓他頗為不悅，卻又無可奈何。
    目光掃過街道兩旁，一個正準備收攤的麵攤吸引了他的注意。
    攤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在收拾碗筷，鍋裏還剩下些許麵湯，散發著誘人的麵食香氣。
    那香味鑽入鼻腔，竟讓這具身體不由自主地分泌出了唾液。
    甘無良拍了拍牛脖子，老黃牛嚇得立刻停了下來，他跟著翻身下牛，走到麵攤前那簡陋的木桌旁坐下。
    “一碗麵！”他沙啞著聲音說道，語氣冷漠。
    老者抬頭看了他一眼，見是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也沒多問，應了一聲：“好嘞！稍等。”
    便麻利地重新生火，下麵。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飄著幾點油花和蔥花的麵條端到了甘無良麵前。
    饑餓感驅使著他，也顧不上什麽風度，拿起筷子，有些笨拙卻速度極快地吃了起來。
    麵條的味道很普通，甚至有些寡淡，但對於這具饑腸轆轆的身體來說，已是無上美味。
    甘無良幾大口就將一碗麵連湯帶水吃了個幹淨，腹中的灼燒感才稍稍緩解。
    這時，一個係著圍裙的店小二走了過來，笑道：“客官承惠，三文錢。”
    錢？
    甘無良動作一頓。
    他這才想起，凡人吃東西是需要用那種黃白之物交換的。
    可是他此時身無分文。
    店小二見他愣著不動，臉上也沒了剛才的客套，語氣生硬了些：“小娃，麵錢三文，可別說沒有！”
    甘無良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區區一個凡人，也敢向他索要東西？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了插在腰後用布條纏裹著的萬魂幡。
    殺意如同快要決堤的洪水，開始在他心中蔓延。
    解決麻煩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製造麻煩的人消失。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萬魂幡的刹那，那個年邁的攤主走了過來，攔住了店小二。
    “算了算了！”老板擺了擺手，對店小二道：“看這孩子也不容易，這碗麵，當我請他的。”
    店小二嘟囔了一句，瞥了甘無良一眼，沒再說什麽，轉身去收拾別的桌子了。
    老老板看著甘無良，渾濁的眼睛裏帶著善意，甚至還從懷裏摸索出幾塊散碎銀子，大約有二兩多重，遞了過來：“孩子，拿著吧！看你這樣子，是外地來的？馬上就要天黑了，你得趕緊找個客棧住下，這世道不太平，晚上可千萬別在街頭露宿。”
    甘無良沒有去接那銀子，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老板見他不動，以為他不好意思，又壓低了些聲音，帶著幾分告誡說道：“我不是嚇唬你，最近這鎮子晚上不太平，已經枉死了不少人！”
    “聽說有人晚上起夜，看見有有鬼殺人！青麵獠牙的，可邪乎了！你一個人，可得小心點！”
    “鬼？”甘無良原本冰冷的眼神裏，終於泛起了一絲感興趣的波瀾。
    他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譏諷弧度，在他這真正的老鬼麵前，談論什麽青麵獠牙的鬼？
    “什麽樣的鬼？在何處出沒？”他沙啞地問道。
    老老板見他似乎不信，有些著急，比劃著：“哎喲，這可說不好！反正就是鬼！聽說專挑晚上落單的人下手，現在已經失蹤了不少人，屍體都找不到，官府查了好久也沒個頭緒。”
    “你聽我一句勸，拿著銀子趕緊找個地方落腳，天黑了就別出來！”
    甘無良聽完，愈發感覺有趣。
    如果老頭說的是真的，那麽動手之人會不會同道中人？或者是什麽邪門功法？
    可不管如何，這鎮子，看來他是來對了。
    他沒有去接老老板遞過來的銀子，隻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指了指旁邊拴著的老黃牛，對那老老板淡淡道：“牛，送你了。”
    說完，不再理會那愣住的老者，轉身便快步離開。
    他倒要看看，在這座鎮子裏作祟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說不定是一份非常可口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