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休憩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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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衝怎麽都沒想到,武功與師父師娘一檔的田伯光就這麽死了。
明明他們二人的武功都不如對方,可除卻他受了點傷,儀秀師妹僅輕傷就將他了斷,委實不可思議,不禁道:“惡有惡報,田伯光橫行無忌,老天都看不下去。”
“你在胡說什麽?”鍾靈秀蹲在溪邊洗手,抗議道,“是我步步為營,嘔心瀝血,算無遺策才成功的好不好?”
令狐衝:“……”這話犯嗔戒了吧。
“我最初找到他,雖然幾次壞他好事,可從來沒有露過殺意。”鍾靈秀卻不是無的放矢,複盤道,“我不曾對他喊打喊殺,不激起他的脾氣,所以他一直沒有真正對我下死手,後來他看破我是女子,戲弄調戲我,我也沒說什麽。”
如今想想,最開始其實最危險,她武功低微,經驗不足,假如田伯光要殺她,她已經死了。幸虧她示敵以弱,謹言慎行,打不過就跑,這才有了熟悉他武功的機會,為後麵的反擊留下餘地。
昨晚雷雨暴起殺人就更不用說了,把握住了天時地利,一點點爭取,今天才能偷襲得手。
“我耐心好,追他近一個月,忍饑挨餓,從來沒想過放棄,不多廢話,沒透露自己的底細,不拘小節,該下藥下藥,該偷襲就偷襲,謹慎到最後,等你來了再動手,免得上當。”她掰手指細數,“我幾乎沒犯錯,但他犯了太多錯。”
令狐衝原本有些無語,可聽她這般說,又覺得頗有道理。
“師妹心細如發,毅力聰慧,確非常人。”他點頭,口無遮攔的病又犯了,“就是不太像恒山派。”
鍾靈秀不以為忤:“你也不像嶽掌門。”
“師父是正人君子,我哪裏比得上。”令狐衝慚愧道,“要是被師父知道我和田伯光喝過酒,他非訓我不可。”
“是非曲直不該看表麵。”鍾靈秀瞥他一眼,沒有多說,甩甩手道,“好啦,該下山了,我餓了。”
令狐衝歎道:“合該有一壺好酒。”
“我請你。”
他大喜:“就等師妹這句話了。”
兩人相攜往山下走。
令狐衝問:“你非要提著他的腦袋麽?”
“當然,空口無憑,總要留個信物,正好送到恒山祭奠我師父。”她道,“我給他挖坑埋了屍身,仁至義盡。”
“田兄脾性豪爽,可惜為賊。”令狐衝拽根草葉叼嘴裏,唏噓道,“願他來生做條好漢。”
鍾靈秀內心毫無波動,人死萬事休,這會兒她心裏隻有報仇雪恨的痛快,以及初次殺人的微妙感,沒工夫思考一個淫賊的命運。還是早點下山到鎮子吃頓好的,然後開間房睡一覺,再給定逸師太寫封信,免得她們著急……咦,怎麽腦袋有點重,眼前也開始花了?
中毒了?
受了內傷?
誰偷襲我?遇見魔教了?
鍾靈秀強行撐開眼皮,沒發現異常。
片刻後,後知後覺地想到答案——好像四五天沒睡過覺了,有點困啊。
那沒事了。
她安詳地合眼,一頭撞在令狐衝身上。
令狐衝驚得魂飛天外,差點把草葉吞進喉嚨:“咳咳,師妹?咳,儀秀小師父?醒醒——”
這一覺,鍾靈秀從白天睡到晚上。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身體躺在柔軟的床鋪裏,快速修複數日積累的疲憊,神思卻在恒山的見性峰,自己在樹下一招一式演練劍法。
咻,拈花一笑。
咻咻,菩提樹下。
咻咻咻,割肉喂鷹。
整套劍法如流水般傾瀉,從容自然,毫無滯澀,從前分明的招式渾然一體,一口氣施展出來,從未有過的暢快。
她不知道這是“獎勵”還是自己一個月不斷對敵的積累導致質變,但有一點毋庸置疑。
恒山劍法已融會貫通。
她如饑似渴地體悟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糾正從前劍法中的瑕疵,有種進度從80%升級100%的痛快。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體驗太過美妙,蘇醒時還有些戀戀不舍,回味半天才睜開眼睛。
咕嚕,一清醒,五髒廟即刻造反,鳴鑼打鼓叫囂饑餓。
“你醒了?”令狐衝倏地在牆根坐直,如釋重負,“大夫說你無大礙,我還將信將疑。”
鍾靈秀揉揉睡眼:“我睡了多久?”
“六個時辰。”令狐衝回想白天的經曆,她就這麽倒下了,嚇得他三魂不見氣魄,把脈半天都不敢確認傷勢,隻好背起她一路尋找村鎮,好不容易找到大夫,說隻是睡著,差點被趕出去。
幸虧她一直做男兒打扮,便尋了一家客棧安頓,守到夜深。
“還好。”鍾靈秀睡飽覺,神完氣足,見令狐衝萎靡不振抱著酒葫蘆的樣子,不由莞爾,“你休息吧,我去找點吃的。”
她容貌不如儀琳絕色,嬌憨不似嶽靈珊可愛,但此時月上西樓,淡淡薄光照在她臉上,比高山流水更動人。令狐衝一時不能回答,好在當事人毫無察覺,見靴子好端端穿著,直接下床出門。
半夜三更,小二夥計都睡了,但不要緊,一角銀子就能敲開房門,請他們臨時加班煮一碗麵條,犒勞饑腸轆轆的倒黴女俠,再加兩壺酒,慰問著名酒鬼。
“知我者,師妹也。”令狐衝之前擔憂她的情況,酒蟲作祟也不敢解饞,這會兒總算安心,酩酊大醉一場。
鍾靈秀不管他,借來紙筆,寫信回恒山,道大仇得報,這就將仇人的腦袋寄回,令師父瞑目,儀貞釋然。
寫完天色已微亮,問小二最近的鏢局在什麽地方,上門委托。
這一問才知道,她一路從河南鄭州追到汝寧,前兒又過了信陽,此地竟在湖北境內,而湖北最有名氣的鏢局,已經是大名鼎鼎的福威鏢局。
不過,林平之等人都在福州,鍾靈秀上門委托隻見到分局的負責人,對方收了她足足三十兩銀子,才答應快馬加鞭送人頭回山。
辦完這件要事,鍾靈秀終於有閑暇逛街。
她斥巨資買了一把寶劍,原先的長劍坑坑窪窪,早已不堪重負,賣回給鐵匠鋪抵了一兩,匕首還能用,重新打磨鋒利即刻,又請鐵匠額外打造兩個鐵盒,兩側掛個鐵鉤環,既能裝幹糧,又能穿在木架上當鍋燒水,算是不鏽鋼飯盒的平替。
報廢一套衣服,重新買過新衣,討兩根同色發繩。
裝調料的荷包掉河裏,再買兩個,鞋底磨得隻剩薄薄一層底,連買三雙皂靴。
現在闊綽了,都不用去當鋪買舊衣服,嘿嘿,有錢真好。
拾掇一新的鍾靈秀回到客棧,拍拍醉醺醺的令狐衝:“醒醒。”
令狐衝勉強睜眼:“什麽時辰了?”
“中午了。”她放下包袱,“我給你買了衣裳和劍,去收拾收拾,然後給你師娘和小師妹買些東西。”
“啊?”令狐衝愣住,茫然無措地看著她。
除了師母,他這輩子第一次被姑娘家送衣裳,這是能隨便送的嗎?還是他做夢未醒,滿腦子胡思亂想。
“這是一百兩銀子,我專門兌開了。”鍾靈秀看他還不清醒,仔細將沉甸甸的荷包塞入他懷中,扯緊衣領蓋好,“有戶人家給我的謝禮,你幫我殺了田伯光,分你一份。”
她還有三百多兩銀子,足夠富庶地過好多年,令狐衝此番幫不少忙,總不能白白受傷。
令狐衝回過神,連連推拒:“替天行道是我等本分,怎麽好收你的錢?”
“拿著吧。”鍾靈秀歎口氣,為小夥伴操心,“你都這麽大了,喝酒還要師父給零花錢,拿你師父師母的錢買東西哄你小師妹,也不妥當吧。”
令狐衝從未想過這個,被她說得老臉一紅:“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不過錢而已,你別唧唧歪歪的。”她囑咐,“好了,刮刮胡子,收拾收拾,快回華山吧,你師母該擔心了。”
令狐衝後知後覺:“你要走了?”
“是,我們就此作別。”日光斜斜照入,將她的烏發照成金絲,衣袂也透著光,她走到門邊,臉頰幾乎是透明的,“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時悵然。
鍾靈秀自現代來,早就習慣分別與重聚,全無依依不舍,說走就真的走了,隻在城門口吃了碗紅油抄手。
然後,南下去福州。
出都出來了,總得去福州看看,如有機會,她打算偷看一下《辟邪劍譜》。
理由也非常簡單。
她的恒山劍法已融會貫通,不誇張地說,與定閑師太她們相比,差的也就是內力修為不是劍招,今後恒山派在武功方麵鮮有能幫助。
可憐她年方十八,武功就卡死了,這可怎麽得了?
必須想別的辦法精進。
《笑傲江湖》裏的武功最好的莫過獨孤九劍,但風清揚太難找了,葵花寶典在東方不敗手裏,也不是她能肖想,唯有福威鏢局一個軟柿子,不捏他捏誰?
再說了,“欲練神功必先自宮”作為武俠的出圈之作,來都來了,誰不想看看呢。
難得下山在外,沒有師門桎梏,現在不去,更待何時?!
去也去也。
她問農夫買了匹青驢當坐騎,便宜好伺候還能練習騎術,路過書店買本舊書,是明人編纂的唐詩集。鍾靈秀到這裏隻認識佛經裏的字,還有許多繁體字不認得,唐詩她能背誦不少,對照臨摹,多認一些常用字,免得劍譜裏有什麽生僻字不認得。
堂堂現代人成文盲,空有絕世劍譜卻看不懂,那可真成穿越者之恥了。
日曬風吹,雨打竹葉。
南方夏天的濕熱一天比一天明顯。
鍾靈秀換上輕薄的苧麻衣衫,在六月中旬到達了福州。
福州的特產是魚丸肉燕。
所以,進城第一件事,立馬找家興旺的攤子,招手要一份魚丸米粉。
熱騰騰的魚丸米粉端上來,沒有辜負她的期待,湯底鮮美,魚丸軟彈,幾筷子就被掃蕩幹淨。
“哎呀,好吃。”
她滿足地打個飽嗝,神歡體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