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村的村民們，在馬文機器人的指揮下，正被有序地安置在中層的居住區。
    孩子們的好奇與大人們的敬畏交織在一起，孩子們好奇的撫摸這些鋼鐵牆壁，而大人們則心事重重的看著這與龍骨村截然不同的居住環境。
    羅德島，艦橋指揮中心。
    這裏的空氣，冰冷而純淨。
    巨大的全息地圖在指揮中心上方緩緩旋轉，流光溢彩的數據瀑布在戰術麵板上無聲地流淌。
    這裏是這艘陸行方舟的大腦與心髒。
    四位掌衡，連同白月天，正站在這，圍繞著南極星剛剛接收到的那條求援信號，進行著自登上這艘巨艦以來的第一次高層會議。
    “我反對。”
    第一個開口的是烏蘭敖登。
    他那魁梧的身軀在寬敞的指揮室裏，依舊顯得如山般厚重。
    “那邊的部落，我跟他們打過交道。
    他們早就不是人了。為了活下去，他們吃同類，他們把自己變成了野獸。
    我們的資源，每一樣都無比寶貴，那是用來拯救人的，不是用來喂養一群披著人皮的怪物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裏砸出來的鐵塊。
    “烏蘭，你冷靜點。”
    夏天來溫和地勸道，但緊鎖的眉頭暴露了他內心的掙紮。
    “我們都知道，他們是迫於無奈。誰又願意走到那一步？
    如果不是餓到極致，餓到連樹皮和泥土都啃食幹淨，誰會向自己的同胞舉起屠刀？”
    “同胞？”
    “當他們第一次吃下人肉的時候，他們就不是了。
    夏天來，你的善良不該用在這種地方。我們現在有七百多張嘴要養，我們應該為他們負責，而不是為一個已經腐爛的部落冒風險。”
    “可那也是生命！他們也有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一直沉默的秋實開口了，她那雙總是充滿慈愛的眼睛裏，此刻滿是悲憫。
    “價值，這才是關鍵。”
    南極星坐在多足機械椅上。
    “救了他們後，我們能得到什麽？
    一個結構崩潰、人心腐化的部落。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虧本買賣。”
    四個人，四種觀點，代表了生存、道德、未來和理性，在這小小的空間內激烈地碰撞。
    誰也無法說服誰，他們爭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夠了。”
    一個懶洋洋的帶著金屬質感的電子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白月天那台奇特的小機器人，不知何時已經飄到了四人的中間。
    他伸出一條小小的線管手臂，挨個在四人的頭盔或腦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梆、梆、梆、梆。”
    四聲清脆的響聲，讓激烈的爭論戛然而止。
    四位掌衡都愣住了，愕然地看著這個小小的機器人爺爺。
    “你們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白月天的像素眼睛，眯成了一條嘲諷的直線。
    “一個個在這裏吵得臉紅脖子粗，又是道德，又是戰略，又是未來的。
    你們是不是忘了，這是誰的船？”
    他慢悠悠地飄到指揮室那巨大的弦窗前，用機械臂指了指外麵壯麗的山脈和枯萎的地蔓藤。
    “這是我那妹夫的船。我們隻是乘客，頂多算是重要的船員。
    什麽時候，船員可以替船長做決定了？真當是自己家啊，這麽隨便？”
    他的話，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四位掌衡瞬間清醒過來。
    他們環顧四周，看著這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陌生環境。
    再看看站在一旁，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常黎，臉上同時露出了羞愧和尷尬的神色。
    是啊，他們沉浸在過去的決策模式裏太久了。
    在龍骨村，他們是決策者。
    但在這裏，他們不是。他們隻是常黎庇護下的幸存者。
    “抱歉，常黎先生。”
    夏天來第一個反應過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我們越界了。”
    烏蘭敖登也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頭。
    “討論這些，毫無意義。”
    常黎終於開口了。
    他緩緩地從陰影中走出，來到全息星圖的下方。
    他的聲音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壓倒了室內所有的雜音。
    “在辦公室裏，對著一堆數據和傳聞，去爭論一個部落的生死，去定義他們是人還是野獸，
    這是神才會做的事情。
    而我們，是人。”
    他的目光，依次掃過四位掌衡的臉。
    “所以，我們要用人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他伸出手，在全息星圖上輕輕一劃。
    求援部落的位置，行進路線，都以三維立體的形式，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麵前。
    “去親眼看看，情況到底如何。這是最重要的。”
    他轉向南極星。
    “那支部落，還有多少人？”
    “根據之前的交易報告，預估在三百人到四百五十人之間。”
    南極星立刻回答。
    “三四百人……”
    常黎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還有大量的噬極獸。”
    他啟動了內部通訊。
    “BT，自動化兵工廠開始運作。
    第一批次，生產幽靈士兵，完成基礎武裝後，立刻進入待命狀態。”
    【指令已執行，鐵馭。生產線已啟動，預計完成時間：四十五分鍾。】
    常黎接著下達了第二道指令。
    “通知所有馬文機器人，進入一級戰備狀態。自動炮塔解除保險，弧光定向能量發射器充能完畢，護盾係統預熱。
    我需要這艘船，在接敵的瞬間，就能變成一台戰爭機器。
    我們去看看瑪娜生態能整出什麽活。”
    【確認指令。全艦武裝係統，正在進入戰備流程。】
    做完這一切，常黎邁開腳步，走向了指揮室最中心，那個一直空懸著的、宛如王座般的指揮席。
    那不僅僅是一個座位。
    它是一個複雜的、與整艘羅德島神經中樞緊密相連的控製核心。
    當常黎坐上去的那一刻，座椅兩側的扶手自動合攏，無數微小的探針從靠背和扶手中伸出，無聲地接入了他作戰服的神經鏈接端口。
    嗡——
    一聲輕微的蜂鳴。
    然後，一個聲音，響徹了整個指揮室。
    “阿刻奈子！”
    6，你咋不送我幾個幹員呢？
    【奇點反應堆，穩定。】
    【履帶係統，校準完畢。】
    【反重力懸浮矩陣，啟動。】
    【神經鏈接同步率：91.78％……鐵馭，歡迎回來。】
    常黎的雙眼，凝視著前方無盡的荒野。
    “羅德島，設定航線：東北。”
    “前進！”
    下一秒，地動山搖！
    對於站在指揮室裏的人來說，最初的感覺，並非是移動，而是一種下沉。
    一種整個世界都在微微下沉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