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天崩(5)

字數:4599   加入書籤

A+A-


    四月一日。
    小朱領張介賓給天啟診脈,幾乎確定了天啟是朱砂中毒。
    因為天啟的症狀幾乎和中毒老鼠一模一樣。
    天啟得知結果大感驚訝,朱砂墨從古至今都在用,沒想到會有毒。
    天啟自己也感覺不對。
    太醫院一直說天啟是氣血兩虧,開的也是養氣補血的藥,卻毫無好轉跡象。
    天啟一度懷疑是丹藥出了問題,因為他寵幸後妃的時候更容易出問題,他隻在那時服過丹藥。
    他還為此殺了兩個小太監。
    太醫院的禦醫也認可了張介賓的判斷,於是將天啟的治療方案換成了平和的甘草綠豆蜂蜜湯加上針灸和食療。
    跟隨小朱從乾清宮回到啟祥宮後,張介賓並沒有如張皇後那樣以為確診後就能治好的喜悅。反而臉色凝重,讓小太子支開所有人。
    小朱一瞬間就懵了,感覺胸口堵得慌。
    “殿下,陛下中毒已久,積累了大量毒素,恐怕溫養並無多大效果。”張介賓還是實話實說了。
    “你的意思是要用猛藥?”小太子與張介賓交流頗多,並不忌諱展示自己的成人思維。
    要知道自從張介賓進京後,幾乎每旬固定都要入宮給小太子檢查身體,安排小太子的食譜。偶爾還要給任妃檢查身體,比太醫還太醫。
    太子與他常有交流,甚至還傳授了他一些現代醫學知識。
    此時的張介賓絕不僅僅是曆史上那個溫補學代表,醫術不好說,但他的醫道至少在此時的大明是遠超同儕的。
    他的《景嶽全書》在遇到小太子後是幾經修改也不能成書,頗有點三流高手牛逼哄哄,一流高手看自己越看越不行的那種味道。
    小太子麾下的另一個曆史名醫傅山傅青主,無論醫術醫道和張介賓都根本沒法比。首先當然是他太年輕,第二就是他還沒對科舉死心,進了詹事府了都還想考進士。
    當然他現在的科舉水平在詹事府一堆狀元榜眼探花的熏陶下,肯定是有長足進步。
    小太子好幾次都想給他丫的打造柄“莫問劍”,滾到天山去。
    養成係養偏了,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少一個婦科聖手,多一個掉車尾的小進士。
    張介賓沉默良久的回答不能滿足小朱的期待。
    “殿下,恐怕不行。首先,陛下的身體經不起大藥。其次,臣也想不出啥有效的大藥。
    如果說非得有啥特殊手段,恐怕隻能是殿下說的那種輸血換血。但是臣不會,天下也應該沒人會,更沒人敢。”
    小朱小大人般的深吸一口氣,
    “也就是說,隻能保守治療,效果不確定甚至沒有效果?”
    張介賓點點頭,“是的。”
    無聲對視了好一會,小太子神色頹然。“保密。你出去吧。”
    ******
    此時的大明,有點慌。
    內閣嚴格排班,四位閣老,每天都有兩位守在皇宮。
    從孫閣老口中放出的狠話,“錢龍錫你最好祈禱陛下無事。否則,你可以給你的十族準備棺材了。”
    文武百官都有點亂,黨爭竟然消停了。
    開玩笑,皇帝都快沒了,還爭個屁。
    東林黨更慌,錢龍錫的十族,東林中人一個也跑不了。
    江南的各種忠臣都出來了,把錢龍錫噴成了狗,甚至還有不少人跟他劃清界線。
    錢龍錫自己也嚇壞了,沒想到一時口嗨整了個大的。
    內閣絕對有人搞我,這種奏折怎麽會讓皇上看到的。
    自己隻想敗壞魏閹的名聲,顯示自己的氣節,怎麽就搞成弑君嫌疑犯了。
    雖然沒有上麵命令,但東廠和南鎮撫司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密切監視錢龍錫全家。
    罷工多日的首輔黃立極也出門了,他是裝病,天啟是真病。
    此時此刻,無論啥事都沒有天啟的健康重要。
    天啟是把他提拔到首輔位子的皇帝,無論如何也算君臣相得,不管心裏怎麽想,抱病探望是必須要做的動作。
    英國公進宮探望了皇帝三次,三次都沒遇到小太子。
    這讓他也有點慌,太子明確提醒過他的,他也保證過。
    但見識過太子的早慧後,他有點擔心太子上位後會不會真的血洗勳貴,甚至有點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信王。
    信王當然也要兄友弟恭,當然作為一個讀書讀傻了的中二青年,沒有品嚐過權力的滋味,他更多的是對皇兄的擔憂。
    大內也很亂,王體乾,劉應坤,李永貞,李朝欽四位大璫都很忙,又不知道在忙啥。
    奉聖夫人就不僅僅是忙,她更慌。天啟要沒了,誰還叫她媽媽?
    任皇貴妃也很慌,心裏跟住了隻螞蟻一樣。若不是榮老公公一直告誡她要鎮之以靜,還不知道會不會鬧笑話。
    唯一不受太大影響的是段純妃。
    作為天啟元年就入宮的三淑女之一,她的地位被先後產子的範妃任妃超越。
    但現在她也大著肚子了,而且預產期快到了。
    隻要生個皇子,雖然看上去爭不過那個早慧的太子,但“早慧不壽”可在宮裏流傳許久了啊。她充滿期待。
    或許全天下,真正沒有得失算計,全身心擔憂天啟的,隻有他的原配皇後張嫣。她基本就一直住在乾清宮了,人都清減了不少。
    太子,朱慈炅也很慌,很焦慮。他失眠了。
    枕邊是當初那個被魏忠賢撿起來的小木船,船帆已經斷了,天啟爸爸說空了給他修。但他一直不空。
    他還有兩架小自行車,天啟爸爸不準他騎那個兩輪的,說要等他大一點再教他騎。雖然小朱會騎,但也很期待天啟爸爸教他。
    小朱屬牛,天啟爸爸給他雕了好幾件牛樣木雕。
    天啟六年是兩頭公牛鬥角,他跟天啟爸爸說取名牛比。
    天啟七年是一頭山上甩尾的小牛,他跟天啟爸爸說這叫牛欄山。
    天啟八年已經來了,小朱已經想好叫老爸弄個牛停步回首的木雕,就叫牛頓。
    還有半年多就四歲了,就能收到神匠爸爸的禮物了。但現在——
    為什麽?
    明明都已經是天啟八年了,天啟沒有落水啊。
    為什麽不等兒子長大?
    兒子有好多好多的想法,大明一定不會亡的!
    小朱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他的抽泣,驚醒了身邊的任貴妃。
    小太子已經很久沒哭過了。任妃很意外,伸手掏向小太子的褲襠,看看是不是尿床了。
    幹的,“炅兒怎麽了,別哭。娘在呢!”
    一把把兒子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後背。
    朱慈炅被老娘的操作差點整自閉,緩緩止住哭聲。
    是啊,就算天啟不在了,生活還得繼續。
    而且是在這天下核心的皇宮裏,自己必須要振作,否則,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沒有天啟又怎樣?自己三歲又怎樣?
    外朝,內廷,你們又能怎麽樣?
    自己還有三千侍衛親軍,誰想欺負稚子,那就來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