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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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各路總兵率軍歸鎮後,大明義勇也開始解散,不過願意回老家的人實際很少,尤其是本就是流民的。當初參加義勇除了掙一筆銀子,不就是搏一個改命的機會。
    薊北這邊可以分配到土地耕種啊,幾乎相當於永佃,除了半稅半收,其實條件比家鄉好。要是有戰功願意留下當兵,還有產權,不用自己耕種。
    而且很多部隊都缺人,尤其是朵顏鎮和薊鎮,隻要是人他們都要。
    當然,條件肯定沒有新六衛好,可惜立功義勇或者特別厲害的人才有機會,那怕新六衛實際已經半殘了,條件也沒有放鬆。
    東江鎮推薦了一千人,最後也隻有兩百多人留下,剩下的打包給了範總督的標營,當然也算不錯了。
    因為平遼後勤要建立常備機構,甚至龐大的後勤營也有機會,衛生隊更是幾乎全員留任,你不想走,沒有人趕你走。
    朱常潤和張瑞圖也向皇帝告別,他們要帶著五軍營,燕山兩衛,以及曹鳴雷部等最龐大的一批人與朱慈炅分別歸京。
    燕山兩衛多少還撈到了戰功,他們在整個燕山戰場收集戰馬牛羊,還有就是“撿錢”,幸運兒層出不窮,那一個個是喜笑顏開。
    五軍營羨慕得岔氣,他們是京營,哪有皇帝打仗不帶他們的。不過看著另一隻京營,又不甚唏噓,軍官全砍了,士兵全部苦役。
    當然,他們都覺得自己牛逼,要是換他們上陣,絕對不會未戰先逃的,主要是他們沒馬也跑不過。
    最後白白混到一頓慶功宴也算滿足了,至少這次的酒醉人。
    從上到下,歸京部隊都洋溢著大勝的喜氣。
    沒有人關心回到沈陽的洪歹極的淒慘遭遇,損兵折將,還有差不多一年的積蓄和一座重要的城池。
    當然,金明雙方都沒有力氣再組織一場大戰了,各自舔舐傷口算了。
    隻不過,洪歹極此時還沒有料到,朱慈炅還要不講武德的在他傷口上撒鹽,多爾袞居然被他弄成了建州最大的毒瘤。
    此時的朱慈炅在長城上漫步,等待士兵們整理收拾,他也要移蹕山海關,然後繼續南下祭祖。
    劉若愚終於走了,高起潛終於重新成了皇帝身邊第一內侍。
    王坤在養屁股,方正化失蹤了,田維章在南直,盧九德小字輩,譚進大老粗,放眼長城,高公公誰人與敵?
    朱慈炅的散步不是他已經習慣的日常鍛煉,袁可立陰魂不散的纏住他了,他一路信步,也在一路反思,回望來時路。
    天啟爸爸意識到他的特殊,甚至二祖開光的神異,早就把他當做希望培養了。親自培養了他的帝王意識,傳授了自己執政的心得。
    不管朱慈炅如何獨立,當皇權的榮光的籠罩他時,他便已經融入血脈,自覺不自覺的以太祖血裔的榮光為根基,早早完成了自己大明繼承人的身份認同。
    唯有先知般的孤獨感一直縈繞他身上,讓他潛意識裏對親情有著強烈的渴望,可是權力巨大的誘惑又讓他輕易便做出選擇,有時也對自己產生了陌生感。
    年幼身體的局限一直是他皇權的缺陷,他也一度這樣認為。但當大勝建奴帶來了天下歸心後,他突然意識到,即便他是成年,這破爛的天下也不是他所能完全掌控。
    道統才是皇權的邊界,一旦皇權觸碰到道統,袁可立的殉道隻是警醒,繼續深入就必然是腥風血雨和天崩地陷,甚至朱慈炅也要陷入類似韃清“剃發易服”引起的風暴,而他是漢人皇帝,他不可能自我閹割,傷害自家千年文脈。
    “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這就是儒家經典對君臣關係的定義,袁可立所說“君棄道統如棄履,則天下人皆可棄君。”的威脅,已經被他用生命詮釋。
    朱慈炅知道改革很難,但第一次生出濃濃的無力感,讓他對曆代變法者都無形中產生敬意。
    天啟帝曾經麵臨的困局,改頭換麵重新枷鎖住了朱慈炅。但朱慈炅牢牢掌控了帝國的軍權,他比天啟帝更強大,更關鍵的是,他走出了紫禁城。
    朱慈炅的自信雖然受到了巨大的挫折,他對前路產生了迷茫。但以他的見識和認知,他知道,這中間一定有條路,就像天啟爸爸帝王術的平衡之道,或者儒家所推崇的中庸之道。
    朱慈炅暫時沒有找到這條路,或者他隻能探索這條路,時間或許很長。天啟帝的遺訓突然湧上心頭,不要急。
    對,不急,慢慢來。
    建奴已經被重挫,陝西沒有擴大,自己有時間了,可以在縫縫補補中慢慢摸索。
    朱慈炅突然開口,
    “剛剛東廠送了些東西過來,都是什麽?不急嗎?”
    高起潛本來一直陪著朱慈炅沉默,聞言愣了一下,連忙回話。
    “不急,幾本奏章。
    孫閣老的,他想要那四十萬石糧,黃首輔說可以批給他一半,因為現在糧草還在陛下這,所以轉過來給陛下決定。
    還有薛尚書的,他說朵顏報上來的鐵鍋太多了,懷疑有問題,要平遼嚴格審查。範總督先回山海關了,所以留給了陛下。
    另外,倒是有兩封是給陛下的,內閣說是陛下很久以前要的,想來也不急。是什麽朱燮元和秦良玉的奏章。”
    朱慈炅默默點頭,這個帝國每天都有很多事,他也不可能事事都要插手。
    孫承宗索要糧草之事,內閣自會權衡處理;工部與平遼的扯皮,不過是官場常態。
    他曾經想動貴州,但帝國的地盤太大,訊息傳播太慢,他也隻能依賴帝國的官員,不可能遠程幹涉,朱、秦的奏章早就不重要了。
    有時候,他也需要適應帝國的低效率,現實決定的。
    高起潛見到朱慈炅開口,便想著法讓朱慈炅開心。
    “奴婢離開陛下身邊兩個多月,突然發現陛下似乎長高了一點。”
    朱慈炅停住腳步,回頭微笑。
    “是啊,正好還有兩月,朕就四歲了。”
    (卷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