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大明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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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進無視在禦書房幾近罵戰的兩個前大明首輔,顫抖著將手中紙條擺在朱慈炅麵前:
    孝陵大營,發生大疫。現染疫者六十七人,昨夜病亡三人。奴與高起潛,王之心,練國事,梅春五人主事,關閉大營,禁出入,奴冒死回稟陛下。大祭諸事,唯陛下決斷。
    朱慈炅隻覺腦海中嗡鳴作響,久未發作的頭痛如洶湧浪潮般襲來,勢不可擋,他幾近失力,頹然癱坐在禦座之上。
    譚進大驚,急忙扶起朱慈炅,兩手互搓,在他小腦袋上揉按。
    田維章也疾步上前,跪倒伸手將朱慈炅扶正。
    最近的朱由崧騰就站了起來,慌張避退,落下禦階。臉色有些蒼白,不關本世子事啊。
    禦書房中其餘四人都站了起來,劉一燝和倪翁二人都知道小皇帝頭痛毛病,倒是比較平靜,顧秉謙看到這一幕卻驚訝不已。
    “太醫呢?”
    “張會卿呢?”
    顧秉謙幾乎與劉一燝同時開口,意思差不多,但卻也有明顯區別。
    譚進開口,“景嶽先生回老家了。”又衝書房外吼道,“吳良輔,速去請葉太醫和傅山。”
    柔儀殿中,房袖正和劉娥在整理朱慈炅小憩的房間,聽到朱慈炅頭痛發作,小姨媽終於恢複了一點當初在天工院的風采。
    她急步闖入禦書房,無視朱由崧和顧秉謙兩個陌生人,從隨身攜帶的錦囊中拿出清涼油,輕輕塗抹在朱慈炅太陽穴。
    還是和以前一樣笨手笨腳,那刺激味道留在眼角,差點把朱慈炅眼淚熏出來。
    “朕無事。”
    朱慈炅終於發聲。
    圍在他身邊的三個人才稍稍後退,不過譚進手上卻未停。朱慈炅頭上的翼善冠都被他打落在禦座上,朱慈炅光腦袋上的衝天辮在他指間搖晃。
    朱由崧看著這個膽大僭越的凶猛太監,一臉驚訝,不知道應該不應該阻止。
    “袖姨給朕一杯水吧。”
    朱慈炅已經從劇痛中緩過來了,呼吸漸漸平複,不過臉色依然還是非常難看,倒是頭痛占比不多了。
    朱慈炅看了一眼禦書房中人,想了下開口。
    “朕今日身體不適,諸卿先退下吧,仔細想下有什麽問題,改日再議。由崧叔,你以後每日都要到柔儀殿當值,就在右殿,你可以先去看看。你父王和潞王也要來,不能懈怠。劉先生留下。”
    禦書房中很快隻剩下劉一燝和譚進、房袖三人在皇帝身邊了,田維章去安排顧秉謙了。
    “劉先生看吧。”
    朱慈炅示意了下禦案上的紙條,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已經從最初的驚慌中冷靜。他要思考應對,可是腦袋卻依然很痛,索性放空自己,享受譚進的按摩。
    劉一燝看向紙條的第一眼就目光凝固,瞳孔瞬間放大,官服無風抖動,嘴唇張合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禦書房內,晨霧的清涼早已經褪去,高掛的紅日讓房中回暖,但空曠的古老宮殿,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心底的一片冰涼。
    許久,朱慈炅舉手示意譚進停止按摩,沒有完全恢複,但已經好了很多。朱慈炅接過房袖遞上的溫開水,喝了兩口。
    “先生有何可以教朕?”
    劉一燝臉色痛苦,雙手離開一直撐著的禦案,跪到了案前,低垂著頭。
    “老臣這就為陛下起草‘罪己詔’,臣也願為此擔責,辭去皇極殿大學士。”
    朱慈炅的小眼睛瞪得溜圓,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劉一燝。
    就這?
    這就是大明首輔的應對之策?
    這就是東林黨魁的救世良方?
    朱慈炅沉默不語,自己是不是太高估劉一燝了?
    罪己詔,這個倒是新鮮,皇五叔挺喜歡玩這玩意的。
    但瘟疫,朕有什麽錯?
    不對,有錯,就不該將這幫窮親戚聚攏在一起。
    也不對,天啟爸爸說過,皇帝不能有錯,錯的也是對的。
    解決不了問題就辭官,果然是東林風骨。
    唉,朕怎麽就沒有一個合用的能臣,真的好累啊!
    怎麽天下就這麽多問題呢,想做點事都做不成了,還強勢平江南,平個屁啊。
    這消息一公布,比什麽休克療法都管用。
    此時,葉太醫和傅山在小太監吳良輔的帶領下,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朱慈炅讓劉一燝起來,讓葉太醫把了下脈,讓傅山落座,讓吳良輔出去守好門,不許有人偷聽。
    “傅卿,你老師可曾留有應對瘟疫之法?”
    傅山愣了下,“回陛下,家師擅長婦人,小兒和傷寒之症,對溫病倒是沒有什麽研究。”
    “葉太醫呢?”
    “回陛下,臣較擅長針灸和內科雜症。”
    朱慈炅點點頭,站起身來望向孝陵方向,有些無助。這兩個都不擅長瘟疫啊,婦科,兒科,針灸科——等等,分科分類。
    “譚進,王坤是不是又回孝陵了?去,速度把他給朕追回來,朕有事問他。”
    朱慈炅突然驚醒。
    麻蛋,一聽到大疫,朕就慌了。大疫也要看什麽大疫啊,自己腦袋怎麽退化得跟古人一樣了。
    又不是非典,怕個雞毛!無論果子狸還是蝙蝠,這時候應該沒有人有那麽好的胃口吧?
    大疫,大疫,大疫也要分類啊。
    天花,鼠疫早死一大片了,絕對封鎖不住。流感,熱傷風也不可能局限在孝陵。窮親戚們聚集,最大可能是霍亂、瘧疾,老子怕個錘子。
    等等,老子好像可以裝逼一把,順便清理下南京。
    罪己詔,去你媽的罪己詔。
    “傳旨,錦衣衛、東廠奉天殿集合,新六衛各主將,天工院行走,諸王朝臣也必須來。鳴景陽鍾聚朝,朕要開大朝會。給你們一個時辰準備,午時正,朕就在奉天殿等著。有誰不來,以後都不用來了。”
    劉一燝大驚失色,再次跪倒。“皇上,人心啊。一旦公開,必然人心大亂。”
    朱慈炅微微一笑,“袖姨,你也去準備下,朕要再著戎裝。這是太祖對子孫的考驗,我華夏兒女從不在任何災難困苦前退卻。朕為天下之主,朕也會直麵天下之敵,無論是誰,朕都會擊敗他,包括大疫!”
    傅山和葉太醫同時站了起來,大疫,什麽大疫?
    兩個人小腿同時打顫,呆滯的看著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