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慈炅初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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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準備回營領錢的朱家宗親本來就有人有所懷疑,朱輔煷不會隨便對個娃娃下跪,他們有人早就特別留意朱慈炅。
    聽到朱慈炅三個字的時候,有人反應比較慢,有人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可惜孝陵衛士兵已經同時圍了上來了,很不客氣的推開他們,將他們和朱慈炅隔離開了。
    遠處的皇驍衛騎兵見有異動更是毫不猶豫,周遇吉大手一揮,鐵蹄如雷,直接衝向朱慈炅的方向,然後才是錦衣衛和旗手衛的士兵快速衝刺。
    王之心這位朱家宗親熟悉的大內大璫跟在人群後圍住了朱慈炅,而他似乎地位並不太高的樣子。
    很短時間,朱慈炅雖然沒有冕服,但皇權的光芒依然照耀了大半個工地。許多忙碌的人紛紛停手望來,但他們已經看不到朱慈炅人了,諸衛士兵同樣堪比九重宮牆。
    顧絳還有些呆愣,但終於反應過來了,拉著目瞪口呆的提鑼管事趕緊下跪行禮,把頭深深埋在土裏,再沒有一點驕傲,隻有深深恐懼。
    朱慈炅也有些不太高興,他有些奇怪這幫混蛋離得很遠反應怎麽這麽快,沒有注意到譚進藏進袖中的小紅旗。
    這個時代,他注定不可能隨意走訪民間,他不知道他換衣服後,給手下太監武將們那如山的壓力,他們是隨時準備行動的。
    朱慈炅有些無奈的對麵前兩人開口。
    “平身,回營。朕有事問你們。”
    大明近衛軍揚起塵土,旋即又如潮水般退去,宗親民工裏留下一地疑惑。
    “是皇上嗎?”
    “好像是,我看到王公公了。”
    “皇上想來看我們,又被這幫貪官攔回去了。”
    “嘿,我剛才看到皇上了呢。好小。”
    “放屁,皇上很大的。”
    ……
    大明是個神童輩出的神奇時代,已經在柔儀殿上班的李世熊雖然考中秀才後一直沒有進步,但當初也是福建神童。而朱慈炅眼前的顧絳去年就中了秀才,他現在才十五歲。
    科舉是件神奇的事,無論李世熊還是顧絳都是少年成名,但終其一生也止步於此。朱慈炅不知道顧絳是誰,隻是因為十五歲的秀才足夠驚豔,所以才接見。
    朱慈炅耳熟能詳的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就出自眼前這個青澀的少年,兩年後他會加入複社,五年後他會有自己的字“忠清”,再之後,他會改名:顧炎武。
    “顧絳,不知道是哪個絳?”
    朱慈炅顯得很和氣,依然是他習慣不分尊卑的坐而論道,顧絳有些坐立不安。
    他是神童,但朱慈炅更是神童,他不知道朱慈炅是否知道絳字怎麽寫。他像個小學生背書似的開口。
    “絳字從糸,《說文》曰: 纁謂之絳,凡九旗之帛皆用絳。”
    朱慈炅點點頭,“哦,絳珠仙草的絳。”
    顧絳莫名其妙,有些茫然,絳珠仙草是什麽典故?卻聽朱慈炅繼續道。
    “絳字好,一顆紅心向祖國。”
    朱慈炅好懸沒說下一句,忠於革命忠於黨。
    洪興?
    小皇帝要給我賜字?
    顧絳有點期待的望著朱慈炅,朱慈炅卻已經看向工地管事,“你又如何稱呼?”
    管事很激動,“回陛下,下官奉國中尉朱容校。”
    朱慈炅眉心一跳,他不喜歡別人用校字為名,奉國中尉是什麽鬼,大明有二十萬奉國中尉。
    “楚藩的?你們工地倒是稀奇,楚藩秦藩代藩混在一起了。”
    朱容校看了眼朱輔煷和朱彝杬。
    “回陛下,我們其他人都是出自楚藩,此二人是逃跑被抓並到我們組的。”
    “哦。”朱慈炅若有深意的看向朱輔煷和朱彝杬,兩個人尷尬無比,雙雙把頭埋進胸前。
    朱慈炅卻沒有過多計較,又看向顧絳。
    “顧秀才如此年青,不知道生於何年?”
    “回陛下,卑職生於萬曆四十一年。”
    顧絳已經從最初的震撼中恢複過來了,也在起身答話還是坐著答話間不再糾結。
    朱慈炅點頭,如果不出意外,像顧絳這個年齡的人考取進士後才是他真正能用的主要人才,大明現有的官僚年紀都不小了。
    朱慈炅一度很擔心黃立極、劉一燝這幫人哪天突然掛了,後繼無人。
    科舉製度是個非常好的人才選拔製度,但如今的大明科舉一樣被各種黨爭影響,有時候一科選出來的進士就沒幾個能用的。
    比如剛剛結束這科,朱慈炅對新科狀元劉若宰就各種不滿意,對胡璉、萬戶侯、諸葛義這幫名字稀奇古怪的家夥更是看不起。在山海關接見的時候,他沒有一個能看上眼的,一度吐槽來宗道選了些什麽王八蛋出來。
    不是舞弊,卻比舞弊更致命,各級考官的政治傾向對舉子影響太大了。
    朱慈炅將自己潛邸的黃道周放到國子監,就有心重新啟用國子監的選拔體係,結果黃道周對監生同樣各種不滿,捐監講學早就破壞了國子監的教學體係,全是廢物。
    朱慈炅插手國子監的結果是把黃道周弄得人棄狗嫌,裏外不是人,朱慈炅在天津收到他信說想辭官,讓朱慈炅好一頓回信安慰。
    朱慈炅對人才的重視是提到了相當高度的,他目前糾結的是後世學校體係還是王安石三舍法複古或者二者混合,他沒有下定主意,一直隻在自己筆記本上塗畫。
    朱慈炅也同時深知,他對大明的修修補補需要“同誌”,很多的同誌,單純依靠皇權,朱慈炅有三頭六臂也做不到。所以,他對人才的培養越早提上日程越好。
    洪武大帝有淮泗集團,重啟大帝也必須要有重啟集團,而且他不以地域劃分,而從理想聚集,他可以吸納天下英才。
    所謂的重啟集團,到現在也隻有半個,平遼總督範景文。他算是革新派,但身上依然有很重的士大夫味道。
    朱慈炅考慮到自己的年齡,覺得他可以從頭培養,就用東林的方式。
    朱慈炅喜歡優秀的年輕人,因為他們的思想還沒成熟,可以動搖,所以看到十五歲的秀才,他眼裏都有光了。
    這是他的菜,可以裝進他的缸裏用秘法醃製,不管好壞最後都不差的,就算是最壞的也能讓棒子傳世。
    “顧秀才治的哪一經?重啟二年鄉試有沒有下場打算?”
    “回陛下,卑職治《易》,也擅《詩》、《書》和《春秋》。”顧絳態度恭敬,但臉上自有一種天然的傲氣。
    嗬,這小家夥,好狂,你怎麽不說你是五經全通的通才。朱慈炅微笑著看著他。
    “合著就是不知《禮》吧?”
    顧絳臉色大變,趕緊起身。
    “陛……陛下——”
    朱慈炅擺擺手,望向營門外的斜陽。
    “你既治易,朕且問你,太陽為何東升西落?”
    顧絳稍想了下,躬身回答,也不管小皇帝懂還是不懂。
    “回稟陛下,此為天地陰陽交感所致。離卦曰:日月麗乎天,太陽月亮皆循天道而行。日行一度,以立四時,東方蒼龍,合行陽軌,此為朝晝夕夜之正理,亙古之不易。”
    朱慈炅麵帶微笑。
    “如果朕告訴你,日不升不落,地自西向東而轉。顧秀才覺得,此解是正理還是東升西落是正理。”
    顧絳張大嘴巴,欲言又止,有些傻眼的看著小皇帝。
    朱慈炅笑容不改。
    “如果朕再告訴你,日在動,地也在動呢?天常變,地亦恒變,沒有什麽亙古之不易,不易的東西都在這裏。”
    朱慈炅的小手指了指腦袋,又繼續道。
    “天道恒變,唯有適時而動,方合道之變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