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劍印照寒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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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遼戰區,山海關,十步一哨,五步一崗。
    新修的關城正堂中,將星雲集,平遼八大總兵齊聚,平遼五總領銜,所有人跪在冰涼的石板地麵。錦衣衛指揮同知高文采領錦衣衛護衛,禦用監少監邱致中展開五彩祥雲瑞鶴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聞來而不往非禮也,女直逆賊洪歹極犯我疆土,屠戮我同胞,掠奪我財產,朕必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自女直叛亂以來,我大明已失東北重地,無數英烈埋骨遼東,國庫損失數千萬。朕每每北望,心中皆隱隱作痛,夢中幾度驚醒,眼前皆是薊北瓦礫,染血白發。
    平遼諸將,能否平朕之不平?
    今糧秣已備,兵甲換新,壯士匯集,足餉足食,朕又備山東良田千頃以供皇民耕耘。唯天寒地凍,賊酋凶悍。
    朕問諸將,是否畏懼?
    朕意,特命平遼總指揮、山海關總兵朱可貞為中路軍指揮,錦州總兵滿桂、寧遠總兵馬世龍為副,率秦兵六萬,本部兩萬前出錦州,目標沈陽。
    特命東江總兵張可大為右路軍指揮,登萊總兵侯世祿為副,率本部並魯軍四萬,跨海擊敵,目標赫圖阿拉。
    特命朵顏總兵章世明為左路軍指揮,山海關副總兵孫應元,天可汗朵顏部劄魯花赤蘇布地為副,領黃得功部劉肇基部,並朵顏騎兵合兵三萬,掃蕩草原,目標科爾沁。
    特命平遼總督範景文擔任總後勤官,平遼總監王世德隨軍記功,平遼大法官李邦華擔任總軍法官。薊鎮總兵陳震亨,密雲總兵尤世威擔任左右預備軍,協防諸關隘。
    此戰傲雪淩霜,朕不計一城一池得失,唯問奴血流幾許。戰自接旨之日起,化雪而歸,諸軍皆應量力而行,勿失耕期。
    凡所遇包衣失漢節無華骨,一體視為逆賊。但救同胞一人,計兩人斬功。
    朕於留都盼諸將奏凱。
    欽此。
    諸將齊聲大吼,“謹遵聖旨!”
    平遼總督範景文臉色糾結,好嘛,皇帝是多不信任自己的指揮能力,寧願武將領軍也不讓自己插手,讓自己總理後勤。
    他伸手接過聖旨緩緩起身,微微搖頭。
    身旁吳甡和李邦華一起望向聖旨,互相對視一眼,臉色驚訝。
    吳甡口中忍不住吐出兩個字。
    “中旨?”
    是的,甚至都沒有用天子之寶,上麵的印居然是那傳說中劍印,相當於皇帝的私印。
    激動的眾人都愣了一下,朱可貞上前看了一眼。
    “是陛下劍印,還有高指揮和邱公公,這都能做假不成?吳總理嚇我一跳。”
    吳甡隻是盯著範景文,
    “督師,要接此旨?”
    範景文低頭不語,似乎在確認印製。這封聖旨的確不合規矩,但焉知不是古靈精怪的小皇帝故意為之,是否是平遼的忠誠度測試?
    他甚至懷疑,自己敢不認這聖旨,那個邱致中會馬上拿出一封蓋滿大印的聖旨,除了印,其他都一模一樣,以他對小皇帝的了解,朱慈炅做得出來。
    他微微一笑。
    “諸將怎麽看?”
    陳震亨冷笑一聲,率先開口,“末將謹遵聖意,你們呢?”
    一片比剛才還整齊響亮的聲音高吼。
    “謹遵聖意。”
    不過,都是聰明人,挺胸高吼的同時,目光不約而同的瞟向麵無表情的高文采。高指揮,請轉告陛下,我們都聽他,沒有文官那麽多毛病。
    陳震亨得意大笑,凶光直逼吳甡,大有高邱二人但凡開口,他要第一個拿下吳甡的架勢。他身後眾將中也不乏有人有這樣的心思。
    還沒開戰,大明的殺氣就讓大堂內的冷風凝固了,隻不過是對內的。
    吳甡臉上毫無懼色,怒目同樣回盯陳震亨。這混帳玩意窮兵黷武,薊北明年恢複生產困難重重,吳甡早看陳震亨不順眼了。
    高文采和邱致中始終一言不發,神請冷漠,朱慈炅隻要求他們帶耳朵和眼睛來,可沒有多餘指示。
    朱可貞看不下去了。
    “要幹嘛,這麽大火氣衝建奴去。督師,軍議吧,好幾位總兵還要歸鎮呢。雖然陛下沒有給出時間,但我們也要抓緊時間,避免消息泄露。”
    朱可貞同樣是朱慈炅的親信,雖然資曆不如陳震亨,但地位已經在陳震亨之上。他一開口,諸將就散開低語了,陳震亨也偏頭避開和吳甡對視。
    範景文微笑著拉了吳甡衣袖一把。
    “鹿友,冷靜點。陛下真是大手筆啊,前腳送來棉衣,後麵還有千頃良田,也不知道這千頃良田怎麽來的。邱公公,我們這麽多人怕是不夠分哦,皇民策何時到平遼啊?”
    範景文這話已經足夠提醒吳甡了,山東的良田怎麽來的,還不是衍聖公家的,衍聖公跟皇帝親信方懋昌打官司,千年世家都賠進去了,你吳甡算哪根蔥?
    而且他提到的皇民策瞬間轉移了諸將的注意力,南直衛所軍戶轉皇民,相當於一次徹底的衛所清田,但又不僅僅是清田,和軍中諸將或多或少都有利害關係的。
    邱致中直到此時才露出笑容。
    “國家大政咱家可不知道,不過,皇上有封親筆信要範督師親自過目,閱後即焚。”
    範景文神色稍顯凝重從邱致中手中接過信封,不過他並未著急打開,反而對滿堂文武伸手。
    “諸君,請入座吧。朱指揮,你是總指揮,不如就由你來主持軍議,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範景文年紀不過四十出頭,三甲進士中流,但他在平遼的控製力,絕不是小他十多歲、探花郎出身的陳子壯在天工院,和大他十多歲、翰林清流的孔貞運在南禮部可以比擬的。
    無論是吳甡這樣的剛烈文官,還是陳震亨這樣的天子悍將,王世德這種廠衛密探,乃至蘇布地這些蒙古人,都對他相當尊重佩服。
    無論戰力恢複得如何,範景文在平遼短短數月,至少是坐穩了總督位置的。他邀請代表天子的邱致中坐上了左首主位,又親自將高文采引到了右邊武將序列的首席,自己在右首主位落座
    傳完聖旨的邱高二人其實已經應該按本職落座了,兩人的本職其實不算高,範景文的安排讓兩個人非常舒服,手下人也都沒有意見。
    大堂寬闊,但坐椅其實有限,便是山海關副總兵的孫應元也沒有撈到座位,乖乖的在總兵們身後站立,其他將領更是如此。
    朱可貞起身吩咐親衛,將平遼大沙盤抬進來,然後才開口。
    “部堂,諸位同僚。陛下的旨意是分兵三路,各自為戰,各取目標。我的意見是,各部的具體戰法平遼戰區就不作安排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互相之間能盡量有所呼應配合。”
    章世明皺著眉頭。
    “占遇,我們從草原進軍,要配合你們中路,不好辦啊,至少聯絡就是大問題。我們是騎兵,我心中的想法是要快速進軍的,就算帶上信鴿也不現實。草原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哪了,收不到信的。”
    朱可貞擺擺手,笑了。
    “當然,你別迷路就行。我說的是右路,觀甫兄,我們是可以互相策應的。”
    張可大臉上也掛著笑意。
    “朱總指就別扯什麽策應的鬼話,想要船就明說,可以勻你們幾艘的。”
    眾將一陣大笑,雖然隻是正式決策前閑話,卻有一個大明新驚奇,那就是他們根本不鳥對麵的文官。
    李邦華扯著官袍,低頭小聲對吳甡開口。
    “跋扈!”
    此時,一聲清脆的響聲,驚破堂中的竊竊私語。
    本來一手飲茶一手看信的範景文,臉色大變,一片蒼白。他放回茶幾的茶碗沒有放穩,直接摔在了青石板上,茶漬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