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禦訓淬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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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承宗有些驚愕回頭,徐光啟瞟了眼門口侍衛,劉一燝嘴角泛笑,陳子壯望向禦座。
    朱慈炅笑容和煦,沒有再理會孫承宗,而是看向陳子壯。
    “集生,你到朕身邊時間不短了。你的努力和進步,朕都看在眼裏,真的很不錯。朕相信,隻要你繼續保持,不犯大錯,假以時日,大明內閣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陳子壯呆了,有點慌,有點不知所措。陛下,你這算是承諾嗎?自己是不是應該謙虛一點,低調一點,哎呀,手該放哪個位置?
    內閣三人包括驚愕的孫承宗齊齊又把目光投向陳子壯,臉色各異。
    徐光啟想的是,陛下要以陳子壯取代孫承宗嗎?這個人是不是太年輕了點,要是從天工院直接入閣,朝臣恐怕要炸啊。
    劉一燝默默點頭,這年輕人的確有閣老之姿,隻不過陛下不是應該發飆嗎?怎麽話題轉到陳子壯身上了?
    孫承宗還在想朱慈炅的無禮,你爸爸都不敢直呼老夫名字,一口一個孫先生的,你這娃娃太缺少管教了,都是劉一燝慣壞的,還得老夫來。不過這個陳集生,真有閣老之姿?
    卻聽朱慈炅語氣不急不緩。
    “你是朕親自簡拔的,你的一切成就都讓朕與有榮焉。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他山之石,可以為錯;聲聞於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朕曾經聽說,你深夜攜禮拜訪錢天官,請教吏製。朕也曾親見,你對文書小吏,謙虛問事。這些都很好,是你的品行德操。
    你非常善於學習,這個品質可以讓你在仕途上走得更遠。
    你可以學徐先生的專注博學,這點你和徐先生很像,都愛看書,博覽眾家之長,但需要注意,紙上終究是淺,還是需要多走走多看看
    你也可以學劉先生謙和待人,團結同僚,但要注意,這事進一步就是結黨,以黨興者,必因黨困。
    今天孫次輔來了,朕覺得你其實也可以跟孫次輔學學。你是天工院總召,但終究是少了幾分決斷。為政者需有堅定的信念,但應注意,過了就會變成固執專斷。”
    朱慈炅這是在教陳子壯嗎?
    這娃娃簡直是指桑罵槐,把內閣三人一起訓了。孫承宗默默回坐,似乎有些領悟,能到他這一步,響鼓都不用重錘。
    劉一燝也愣住了,他和皇帝的分歧,的確是因為別人啊,嘴角的微笑變成了苦笑,蒼老的手掌摩挲著茶碗。
    徐光啟垂眸,小皇帝是不滿意我坐鎮內閣嗎?老臣陪著你走了半個大明,差點要了一條老命,還要怎麽走?走不動了啊。
    陳子壯恭敬低頭,也明白朱慈炅不僅僅是在教他,更在訓人,教訓啊!
    “集生啊。昔日劉先生曾跟朕說,想和朕弈一局君臣相得的珍瓏局。
    可是這太難了,不說其他,劉先生今年六十三歲了,孫次輔六十六歲,徐先生更是七十一歲了,而你三十三歲,朕四歲。
    你覺得大明的未來誰來執政?將來的人提到重啟內閣,絕對不會說劉先生,孫次輔,因為他們屬於天啟內閣。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對於劉先生,孫次輔他們而言,隻需要維持朝政穩定,實現平穩過渡就行了。
    但集生你不一樣,如果不出意外,你會陪朕走很久,你有想過,你這一代人的政治使命嗎?”
    三位閣老集體無語,孫承宗耳中的孫次輔三個字極其刺激,他嘴唇張合,但終是沒有打斷朱慈炅。
    陳子壯一下有些上頭,神情嚴肅,終於出聲。
    “臣恭聽聖訓!”
    朱慈炅微微晃動腦袋。
    “執政者需要很多素質,但朕認為最重要的是眼光格局。曆史上有很多人,他們或許權傾一時,但放在我們整個民族的曆史中根本不值一提。
    一個初級執政者和頂級執政者的區別,就在於眼光格局。每個人眼中的天下都是不一樣的,所以說,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三位閣老齊齊震驚抬頭,這句話實際出自清末,但朱慈炅此時隨口說來,對三位閣老當真有種恍然大悟和時空碾壓的震驚。
    受訓的陳子壯更是死死記住這條“聖訓”,頭顱都更低了三分。
    “如果我們從曆史的角度來看,北方遊牧民族從古至今都是我們民族的最大生存威脅。從五胡亂華,到唐末之亂,燕雲之失,最後是崖山族殤。
    而我們民族的驕傲,無論是冠軍侯還是嶽武穆,李衛公還是中山王,他們銘刻在曆史上永遠無法泯滅的功跡,其實都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捍衛我們民族的生存。
    我們與遊牧民族鬥爭了漫長的歲月,互相影響,那麽我們有沒有改變這種糾纏的可能,讓子孫後代免於北方的侵擾。
    其實是有的,天可汗李世民為我們做出了榜樣,隻不過後人不爭氣,盛唐毀於內亂,安定的北疆局勢再度歸於蠻荒。
    今天,我們又是新的後人,我們有站在了曆史的拐點上。朕在長城,重新舉起了天可汗的大纛,而虎墩兔也如同阿史那頡利一樣來到了我們大明的首都。
    從徹底解決北方邊患的角度來說,大明必須要把蒙古人融入大明,讓他們也成為大明的一分子。這當然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甚至可能需要大明付出百年,幾代人接續不斷的努力。
    但不管千難萬阻,不想被子孫後代痛罵萬年,我們這一代人就必須開啟北疆邊防的新篇章,我們要在蒙古草原上鑄造我們新的文化長城。
    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所以朵顏有鐵鍋,有鹽,有大明的糧食,有高官厚祿。朕知道,也有薊北的哭泣,有仇恨的烈火,當然,也少不了對朕的咒罵。
    這不是朕的好大喜功,而是罪在朕躬,利在千秋。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乾清宮天工院會議室內,氣氛有些詭異,也有些壓抑。三位自認為為一時人傑的閣老全部垂首,從來沒有人從曆史的角度思考過蒙古問題。
    孫承宗低頭,卻沒由來的一慌,四歲天子竟然能掌控閣議氣氛,他表現的領導力強於天啟十倍啊。
    朱慈炅稍微停頓了下,似乎對他而言,也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斷。
    “集生,多走走多看看對你也有好處,你代表朕去趟北京吧,去接下虎墩兔,嚐試跟他好好談談。
    朕知道,他爺爺偽造了一個大元傳國玉璽,這東西就不是蒙古人該有的東西,讓他交出來。朕的要求是,朕要他代表草原上的所有蒙古部落都承認天可汗的統治,朕是他們的萬汗之汗。
    隻要有了這個名義,膽敢違逆的部落,朕的大明戰士,朵顏怯薛和天汗直屬自然會教叛逆做人。孔聖傳教都是一把刀子一本論語,大明也要有兩手準備。
    至於條件,朕可以許他一個大明禮部侍郎。如果他還覺得不夠,北京傳來的消息,他有兩個女兒和朕年紀相仿,朕可以承諾他的外孫為大明元王。
    這是虎墩兔最衰弱的時候,如果我們不把握這個機會,洪歹極就會把握,有了蒙古勢力,哪怕隻是部分,平遼也會更加困難。所以,朕不會給他機會的。
    你明白了嗎?”
    陳子壯和三個老頭一起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朱慈炅。
    大明元王?
    你才多大,你怎麽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