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稚子鐵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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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天波是在任太後大壽前一天趕到南京的,第一件事當然是進宮麵見朱慈炅。兩小孩見麵,沐天波很拘謹,朱慈炅也很為難。
    朱慈炅半公開地暗示加錢襲爵,人家沐家認了,足足百萬兩呢。但是這小孩才十歲,襲爵黔國公當然沒有問題,可雲南總兵官,朱慈炅感覺非常不靠譜。
    但朱慈炅也沒有合適的人選,而且,他對西南土司也是一肚子怨念。沐家能坐穩雲南,實際上依然靠的是大明,不是他一個十歲的公爵。
    最關鍵的是,他想要調整西南的民族政策。
    沐家長期拉幾家打一家的治理模式,朱慈炅並不滿意,這種手段表麵上維持穩定,骨子裏卻製造了疏離。
    奢安之亂的起因就是漢官骨子裏的打壓以及盤剝,沐家本身對雲南土司的壓榨也絕對不少,這也是他們削弱土司力量維持整體穩定的手段。
    不過,真要全麵推行“改土歸流”,廢土司、設流官,中樞直管,顯然也不是好時機。
    此外,還有一件事也引起了朱慈炅的警覺,是孫承宗告訴他的。
    沐天波的老子沐啟元似乎也不是自然過世,而是受到了孫承宗的威壓,被沐天波的奶奶親自毒死的。
    沐家已經隱隱有些狂妄的挑戰中樞了,沐啟元曾揮兵包圍過巡撫府,當時主政的孫承宗可不會慣著他們,立馬就要雲南方麵給個交代,但沒想到這交代是沐啟元的病逝。
    關於沐天波的襲爵,雲南方麵也對朱慈炅表露過,如果沒有黔國公,雲南就會不穩。當時朱慈炅沒有多想,回過味來,這句話其中也隱藏威脅中樞之意。
    朱慈炅那時根本不在意,反而不按常理的暗示,沐天波想襲爵,得加錢。所以才有了這次,沐世子百萬下江南,然後又把南京朝廷炸了個麵目全非。
    “沐世子啊,你看要不這樣,你在皇家軍事指揮學堂先學習幾年。等你大點了,朕在江南給你找個媳婦,再回雲南如何?”
    沐天波的管家都被抓了,現在除了皇帝,沒人管得了他。小世子牢記太夫人的吩咐,要聽皇帝的話,他也根本意識不到會被四歲的小皇帝陰。他挺起小胸脯應道。
    “好的,我聽陛下的。”
    朱慈炅毫無哄小孩的羞愧,立即安排朱由楥、朱由杞兩個小皇叔來接他們的新同學,順便把沐天波送出禦書房。
    禦書房內還有孫承宗和劉一燝,望著沐天波的背影,孫承宗撫須沉吟。
    “雲南巡撫不能再由謝存仁擔任了,雲南不能亂。”
    劉一燝嘴角藏笑。
    “將沐家世子扣在南京,然後又馬上換巡撫。雲南再怎麽遲鈍也知道中樞的意思了,不亂也可能亂。”
    孫承宗已經不打算再和劉一燝硬剛了,劉一燝打算激怒自己的心思自然不再上當,他語氣和緩。
    “季晦有什麽好主意?”
    劉一燝稍微愣了一下,看到朱慈炅的目光也向他投來,隻好開口。
    “可以先等等,等朱懋和的消息。南京這邊支援了他那麽多武器,老夫怎麽也不相信他會大敗。要是貴州勝了,雲南不敢亂來的,到時想怎麽換怎麽換。
    當然,如果陛下能派一隻新六衛去坐鎮昆明就更好了。”
    朱慈炅在禦座上默默搖頭。
    “朕想遷冉天育為廣南衛指揮使,馬祥麟為大理衛指揮使,彭朝柱為永昌衛指揮使。”
    孫承宗與劉一燝聞言,俱是渾身一震,目光駭然齊刷刷射向禦座上的小皇帝。
    孫承宗認真想了想,趕緊搖頭。
    “陛下,馬祥麟能調到襄陽是因為他家裏還有他母親,而且襄陽也比石柱繁華。冉天育恐怕也不會離開酉陽,現在酉陽軍權基本被他掌握。彭朝柱已經是保靖宣慰使,他更不會離開保靖。”
    劉一燝麵露苦澀,也不讚成。
    “陛下想要行‘以土製土’之策,借彼之力,製衡雲南?這恐怕不太現實。就算他們都接受陛下的命令,衛所士兵恐怕也不接受自己被外來土司統領。”
    朱慈炅眼中凶光一閃而逝,冷笑一聲。
    “不遵聖旨的土司,朕不要。不聽命令的士兵,朕也不要。
    征調馬祥麟,朕也想試試石柱是不是像傳說中一樣忠誠,如果是,朕當然要委以重任。邊區是苦,但邊區也鍛煉人。
    征調冉天育,朕是要保住冉躍龍的嫡子冉天麟。朕沒有直接廢他,已經是看在他母親白再香的麵子了。敢不遵聖旨,朱燮元回師就給朕去酉陽。
    至於彭朝柱,保靖離新六衛似乎並不遠。朕好心請他兒子來上學,到現在都沒有到,如果不是沐天波今天過來,朕都差點忘了這事了。”
    兩位閣老臉色大變,這位小爺是真的不怕事啊,同時刺激三大土司,大明沒這麽強啊。孫承宗和劉一燝互相對視,居然一時找不到理由來阻止小皇帝發威。
    劉一燝低頭盤算,耐心勸諫。
    “馬祥麟曾經跟老臣請教過學問,有些見識。如果陛下一定要他去,老臣給他去信一封,他應該會遵旨的。
    冉天育這個人,老臣不熟悉,完全沒有把握,但他繼承了白再香的部屬,最少有五千精銳,就算朱懋和回師,也是疲兵了。
    至於彭朝柱,保靖在新六衛麵前確實不值一提,但湖廣土司同氣連枝,動一家很可能所有人都會動,極可能導致整個湖廣大亂的。陛下三思,不能用強啊。”
    孫承宗也趕緊附和。
    “陛下,陝西還未完全平定,四川還在交戰,天汗部也在交戰,平遼也聚集重兵,大明沒有餘力再對土司用強了。
    陛下,上兵伐謀,土司問題也一直屬於內政,不是緊要的問題,我們完全可以用更柔和的手段處理。況且,陛下是想整頓雲南,怎麽能又在湖廣四川製造混亂呢?”
    朱慈炅看到兩人都反對,有些失望。在他看來,這其實是一場心理博弈。
    三大土司憑什麽就一定會反?他們不害怕中樞對他們開戰嗎?他們有腦子權衡之下,絕對會乖乖聽話的。
    但兩個閣老眼裏隻有大明的難處,隻覺得大明怕他們生亂,根本就是失了氣魄。如果中樞一直這樣軟綿綿的,中樞的威信就會一天天衰落。
    孫承宗有句話說得對,土司問題的確不是要緊的事,隻不過他覺得自己的調令也不是啥要緊的事,為難的是受調的三人。
    朱慈炅眼底的凶光與冷意緩緩斂去,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禦案上敲擊了兩下。他縱有不甘,也知此刻強推不得,最終隻化作一聲聽不出情緒的輕歎:
    “好吧,朕再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