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椒恩鏡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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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炅留下黃立極,隻讓劉一燝的腳步稍頓了一下。在劉一燝眼裏,朱慈炅是勵精圖治的小主,但黃立極在他眼裏隻是中平之資,他有些不太明白,朱慈炅為何對黃立極如此恩寵。
    不過,劉一燝也不能做什麽。反正黃立極在南京也待不久,朱慈炅還要靠他掌控整個帝國呢,這人遲早要回北京的。
    朱慈炅並沒有和黃立極待在較為嚴肅的禦書房,而是隻領了王坤,三個人去到了較為空曠的東宮菜園子,連劉若愚都被他打發去整理廣東方麵的情報了。
    朱慈炅走到空處拉開架勢,就要開始練習他那套龜鶴養生拳。
    “先生一個人在北京有沒有偷懶,拳法生疏沒?”
    黃立極一腦門汗,朱慈炅在北京他當然陪著他打拳,朱慈炅又不在,他打個鬼的拳啊。算了,認栽吧。
    “陛下恕罪,老臣事務繁忙,實在是沒有時間練習,都快忘幹淨了。”
    朱慈炅板著小臉。
    “國事再忙,身體也要緊。身體才是革——一切的本錢。先生好好看著,朕再教你一遍。”
    黃立極連忙答應,一老一少兩個胖子結結實實的出了一身汗。還別說,久未鍛煉的老黃感覺精神頭一下就上來了,從王坤手中接過棉巾,擦了把臉。
    “哎呀,老夫這把老骨頭跟不上陛下咯。陛下也歇會吧,練武也不能過度的。”
    朱慈炅也在擦汗,不喜歡什麽都讓太監幫忙,他覺得自己還是要有一些基本的生活能力的。
    “呼,天氣越來越熱了,一動就出汗。朕當初讓王之心修了一個遊泳池,再熱一點就可以請先生一起遊泳了。這遊泳技能可得練習好,我大明皇帝太容易落水了。”
    黃立極剛擦掉的汗水又冒出來,小祖宗,你這話說得,老夫竟然無言以對。
    “陛下這話過了。不過技多不壓身,陛下學遊泳也是可以的,不過一定要讓侍衛們看著點。”
    朱慈炅點頭。
    “沒事,那水深嚴格要求的,就到朕胸口,淹不死的。”
    黃立極再不想討論這個話題,注意了放到了菜園裏的海椒上。
    “陛下這院子怎麽全是這種海椒,這果結得稀疏了點,不美了。”
    朱慈炅一臉鄙夷。
    “這是用來吃的,朕勻果了,一椏隻留一個,當然稀疏,但這才長得大啊。對了,先生荒廢鍛煉,不注意保養身體,朕要罰你,就罰你吃辣椒吧。
    第一次吃少吃點,可能身體不舒服,不過吳良輔已經適應了,他還說好吃。聖母說朕太小,不許朕吃,但她們好像偷偷吃過。
    這批辣椒辣得很,先生可以去籽後隻用皮炒肉。也可以帶回北京,晾曬成幹辣椒,用來代替茱萸調味。總之,這是好東西,將來一定在餐桌上流行。”
    黃立極哈哈大笑。
    “好吧,老臣認罰。一會帶兩斤出宮,讓老夫兒媳婦今晚就炒一盤。”
    朱慈炅嚴肅警告。
    “第一次吃,少吃點,吳良輔當初拉了兩天肚子呢。”
    黃立極連忙拱手。“老臣記住了。”
    朱慈炅三人走進旁邊涼亭,朱慈炅隨意的坐在一個早墊好繡墊的石凳上,看著黃立極。
    “先生也坐。朕聽施先生說,黃先生準備做滿這一屆首輔就致仕?”
    黃立極愣了下,施鳳來還能單獨進宮,這大嘴巴。他小心坐好。
    “陛下,老臣這視力已經越來越差,外間都已經開始叫老臣瞎子了。人老了啊,能不能做滿這一屆,老臣自己都沒有把握呢。”
    朱慈炅搖搖頭。
    “朕今天留先生,就是讓先生在宮中配兩幅眼鏡。邱致中今天把磨鏡好手都帶進宮了,就在柔儀殿那邊侯著先生,邱致中可是這方麵的行家,窺天神鏡就是他製作的。
    先生不用擔心,這不是什麽大病,戴一幅眼鏡就好。朕讓他們用樹脂膠封的鋼絲做鏡架,很輕便的,先生隻需要睡覺時取下,平時都可以戴著的。
    不過,還是水晶的,玻璃透光還沒有解決好。這非常容易碎,先生要多備幾個。”
    小皇帝拉攏人心真的是高手,黃立極眼眶都濕潤了,以手掩麵。
    “老臣……老臣謝過陛下。”
    朱慈炅輕輕歎息。
    “朕也不是不體恤先生,隻是天下雖大,賢臣難得啊。”
    黃立極使勁眨眼。
    “老臣哪算什麽賢臣?朝中能人甚多,陛下慧眼自然可以發掘。”
    朱慈炅搖頭。
    “朕一直在找,但如先生這般能讓朕信任的人真的還沒有。信任一詞說著簡單,但實際上非常難。
    內閣七人,來先生,可信卻不可任。孫承宗、劉一燝、畢自嚴,可任事,卻不可信。徐先生,半信半任吧。至於張瑞圖,不可信也不可任。
    再看部臣,曹思誠,孔貞運,也是可信不可任。郭允厚,王在晉,半信可任。錢士升,閻鳴泰,半信半任。
    其他的,範景文,劉宇亮都還太嫩了。溫體仁、錢謙益倒是各有所長,但隻能朕親政後用,可不敢將江山社稷依賴他們。
    黃先生,滿朝大臣中,你說誰可以接替先生擔任首輔?”
    黃立極的臉色那叫一個精彩,嘴角抽抽,胡須抖抖,肥肉鼓鼓,眼神慌慌。
    夏天已經來了,四下較為空曠,晨露已退,朝陽已升,唯一早蟬清鳴。
    黃立極此時可以薦人,這是朱慈炅對他的巨大信任,毫不避諱的直言他人得失。但按照朱慈炅的“信任論”,他一時也是恍惚,誰可信,誰又能任?
    孟紹虞,小皇帝信嗎?他也一直是詞臣,任事能力並不突出。前戶部張我續,年紀太大了。山西巡撫曹爾禎,連跟小皇帝親征的宣大總督熊明遇都沒有被提名,這個資曆不行啊。
    黃立極沉思了好一會,才張開幹澀的嘴唇。
    “陛下,時間還有三年,陛下可以把目光放長遠一點。三年後,或許就有能臣能入陛下法眼。若是實在不行,老臣也願盡瘁於任。”
    朱慈炅從鼻孔裏吐出一口濁氣。
    “難!北人盡閹黨,南人盡東林。指望這些人,朕還不如指望非進士官員,至少他們普遍知道報國恩,能接近舉人天塹,也必然是有能力的人。
    先生北歸後,不妨對這群人稍加留意,助他們跨越進士官的鴻溝,不拘一格降人才。這,其實就是朕廢除科舉,打破壁壘的真正原因。
    大明的心髒已經老化了,需要新鮮的血液,才能重新換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