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天冠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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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所修沒來由一慌,把目光投向上首坐著的劉廷元。但劉廷元安靜得很,一臉麻木。他又看向諸位同僚,但所有人都在沉思。
    按照曾櫻這說法,大明還要增加十五個,不十七個吏部郎中。既然都是郎中,誰還不能治病,諸司郎中就可以和諸省郎中互相調崗了。
    誰要不聽話,滾到雲南去,不,現在還可能滾到烏斯藏去。
    曾櫻目光中威脅之意滿滿,楊所修心底冷笑,扳不倒諸公,本官掛冠而去便是,你能奈我何。倒是諸位同僚,你們可要想清楚,這事要施行,受傷的人是誰。
    果然有人坐不住,稽勳郎中盧謙發話了,這位可是給大家俸祿定品的小財神爺。
    盧謙是個老進士,萬曆三十二年孫承宗、徐光啟他們那科的,天啟元年就告病了。他身體一直不好,南京名醫雲集,他是來南京衛生院看病調養身體的。
    前任稽勳郎中被廉政部抓了,犯事超過二十起,不在赦免行列,甚至劉廷元就是被這家夥連累的。
    一時之間,這個涉及到銀元的危險職務找不到個合適的人選,徐閣老就提名了一直在南京的盧謙。
    按說他已經被提名過參議,雖然沒有到任,但已經算是從四品官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居然答應了來南吏部但任五品郎中,當然京官郎中和地方參議其實也差不多。
    老爺子比吏部所有人資格都老,上任以來也算低調。
    這是個比較清廉自守的老官僚,案牘文書都是嫻熟的,也不參與啥紛爭,到點就走。一問就說身體不好,吃不消你們吏部的高強度,你們要是有合適人選,他就讓賢。
    錢士升都拿他沒辦法,涉及到廩俸、定品、勳級、入籍、改名、守製、終養、文印之類的事,一定要在他的上班時間完成,不然隻能找他的員外。
    “仲含(曾櫻字)這個提議很好,能解決南吏部很多麻煩。就是把吏部權力下放主事嘛,如此縣衙戶房就掌管人事大權了,縣令的話更管用還是吏房主事的話更管用呢?
    地方受製部院沒有問題,地方受製下屬,恐怕說不過去吧。南吏部不是已經在搞大吏部了嗎?有沒有可能學戶部,每省來個清吏司?
    當然,老夫隻是一家之言,錢狀元早說過,暢所欲言嘛。淺見啊,見笑了。”
    錢士升感覺腮幫子在抽打大牙,這老家夥倚老賣老,直接把曾櫻當後輩就算了,錢狀元這三個字叫得讓人一言難盡,這是諷是褒?
    一直不語的劉廷元輕輕放下剛從魯元寵手中拿過來的幾頁文書,
    “芳菱公(盧謙字吉甫,號芳菱)這個提議好,不過,謝天官可能不會同意。錢尚書可是承諾過,南吏部隻管南直,現在加上了山東也因為方懋昌搞出的事。
    我們人雖然在南京,但還是要尊重吏部的領導的,南吏部如果要加郎中,再加上南直和山東就好了,不要把南吏部搞成真吏部了,令出多門,讓地方無所適從。
    要改吏製,就要先守吏製,這話在陛下麵前我也是這麽說的。這就是我的意見,仲光先記錄在案吧。”
    一眾郎中員外主事紛紛低頭,盧謙也是訕然一笑,端起案上的茶杯,不再言語。
    雖然南吏部大多數人都把自己當吏部了,但這是沾了小皇帝駐蹕南京的光,從法理上說,南吏部前麵始終有個南字,北京吏部才吏部,謝陞才是真正的大塚宰。
    劉廷元的話挺重的,記錄在案,這個事能記錄在案嗎?錢士升可以實操奪權,但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奪名。
    這件事牽涉的不僅僅是吏部,甚至是南京和北京,哪怕小皇帝信任錢士升更多於謝陞,朱慈炅也不可能支持錢士升。
    錢士升突然感覺頭上的七梁冠很沉,壓得鬢角都有些生疼。他一直覺得自己是狀元,文名壓天下,但光是一個南吏部都各種聲音,各懷鬼胎,這都搞得他有些心態不穩了。
    錢士升冷著臉。
    “沒有人說要加郎中,盧郎中提出的隻是想法。今天開會,是要討論應對眼前的事情,不要偏題。六符,南直在籍九、十品官員有沒有兩萬人?”
    錢士升叫的“六符”是新任編製司郎中楊肇泰的字,楊肇泰是萬曆四十七年進士,也是浙江人。擔任過兩任縣令,新科進士金聲、史可法皆出自其門下,他輔導考試的水平還是很高的。
    楊肇泰同樣屬於錢士升的嫡係,但他一直苦著臉。
    “大塚宰,南直所有編製當然超過兩萬人。但是,但是廉政部這麽大規模的反腐,按照眼下這個情況看,肯定是要裁汰不少人,可能根本補不齊。
    下官有三個建議,第一,最好是大塚宰能讓內閣控製反腐節奏,最好能稍微緩緩,給吏部留出時間。
    第二,調用蒙學師,整個南直數量不少,他們還自行招人,這些人也有官品,不過禮部需要大塚宰打個招呼。
    第三,再開十品官考,去年防疫結束後有些秀才辭了宣令回去讀書了,這批人也不少。如今有風聲說,南直要取消科舉,我們開考,可能還會有舉人參考。”
    錢士升閉眼沉思。第一條沒用,這個事名義上是廉政部,但實際是白澤衛和獬豸衛發動的,背後主謀不用想也知道是小皇帝,內閣根本壓不了。
    第二條也不用想,禮部剛換了尚書,溫體仁絕對不會同意。他倒是擠掉了孔貞運,可是禮部的日子未必比吏部輕鬆。他的上位不夠光明,肯定是需要成績的。
    考慮良久,錢士升才睜眼。
    “那就開考吧。”
    但呂圖南又開口了。
    “抑之,沒用。山東我主考了,盡是歪瓜裂棗,選出來的人同樣經不起查的。十品官考?不過是在貪腐的屍堆上插新幡。而且,時間來得及嗎?”
    錢士升沒有聽,至少有個主意總比沒有好,時間什麽的無所謂,至少吏部是有應對的。這個破會議他已經不想開了,禮遇善待根本團結不了任何人,沒有下屬會體諒本尚書的不容易。
    “我就不信考出來的人全是貪官,陛下既然說試舉法,那就試試嘛。十品小官,試試影響也小,考吧。就這樣決定。”
    錢士升連小皇帝都搬出來了,呂圖南隻好搖頭閉嘴。
    錢士升拂袖離開議廳,尚未走遠,曾櫻就跟隨出門,叫住了他。
    “抑之,別強。以十品官的布局,完全中樞控製根本不現實。人管人是管不住的,隻能用製度管人。
    聽我的,權力下放比權力集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