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畝數虞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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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熟縣城的街道修得很好,居然全是水泥路麵,新石橋也比比皆是。縣城的城牆已經不適用,工場區一座座大棚房在城外望不到邊了,不少建築還都在建。
    如果朱慈炅來常熟看一眼,除了高樓少點,這裏已經相當於後世一個中等鄉鎮的水平的。所有工匠居民加起來,常熟一個縣就超過五萬人,的確是前所未有的繁榮。
    縣城秩序也算井然,鎮嶽衛有一個百戶駐紮,再加上皇民預備役,戰時,這裏隨時拉出幾千甚至上萬軍隊都沒有問題。
    這天中午,黃立極和眾官都在民間吃了頓飯,基本都給了個銀元。北京來的大官就是不一樣,接待就有大賺,反而常熟本地那些白衣官,全是吃白食的。
    所有人午後緩步回到縣衙,常熟到處都在修,新房隨處可見,隻有縣衙破敗得獨樹一幟。牆麵有縫能鑽狗,青瓦生苔破裂開口,這下雨天,常熟縣衙絕對漏雨。
    蔣德瑗到任後隻是把戒石銘重新刷了一遍漆,“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高梁河車神推廣的官場箴規,大明太祖也非常重視,每縣必置,這也是文脈傳承。
    黃立極默默搖頭,這常熟縣是有錢的,因為開發的需要,南京並沒有收走他們的商稅,反而還有前後四十萬的撥款。這狗窩一樣的縣衙裝得有點過份了,不過黃立極沒有說什麽。
    南京造幣後,就開始了各地大撒幣,怪不得江南對重啟銀元的接受度逆天,銀子都不好使了,因為江南上上下下都希望這大錢保值啊,反而是不接受的北方人吃虧。
    唉,北人就是不如南人精明,頭鐵,管它的呢,都接受了,它就是法定貨幣,南京也沒有濫發,你們在堅持什麽呢?
    黃立極對於國庫暴漲其實也是充滿擔憂的,他總覺得這是天下掉的餡餅,不現實,有莫名危險,但偏偏這個幣製在江南運行得非常完美,就是北方諸省磕磕絆絆。
    這其中道理,畢自嚴都講不通,隻說可能是民間缺錢造成的。他們嘴巴上反對,身體很誠實,通州鑄幣廠開得風風火火的,如山一般的銀子投進去,全換成重啟銀元。
    不過,朝廷還是謹慎的,沒有如江南這樣大撒幣,銀元還都堆在庫房,就發些俸祿。黃立極不懂經濟,但考察了蘇州常熟,他也決定要在北方大撒幣了。
    反正修的路修的水利工程,是切切實實的,管他誰被騙吃虧呢。天下大多數人都被騙了,那些自認精明沒有被騙的少數人才是真正的上當者。
    黃立極在縣衙大堂主位落座,蔣德瑗捧著文書跟各位上官匯報,一開始都井井有條,一片和諧。
    直到南戶部侍郎吳宗達打落茶碗蓋,驚慌失聲。
    “等等,你說常熟總耕地160萬畝?”
    蔣德瑗一慌,突然反應過來,張著嘴發不出聲音,汗珠瞬間湧出額頭。
    常熟在弘治年間的耕地是124萬畝,曆史最盛時期的1950年是194萬畝(含少量太倉州轄地),天啟朝和現代一樣隻有六十多萬畝。現代是因為工業發展,而天啟朝呢?
    蔣德瑗幹了一件荒唐透頂的事,但他也很快鎮靜過來了。統計的皇民早已經入冊上交,隻需要稍微算一下,大明中樞就知道了,況且宮中對常熟也高度關注,早就瞞不下去了。
    常熟縣衙安靜得隻剩呼吸聲,還是馬士英淡淡一笑。
    “常熟縣做得好,太倉州清田隻翻了不到一倍,常熟都快兩倍了,遠超長州、嘉定,現在已經躍居我蘇州第一大縣。
    這份成績陛下也是肯定的,我們蘇州其他州縣的皇民土地策還落實不到位,本官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啊。蔣縣令繼續向元輔匯報吧。
    說說冬小麥和雙季稻的收成,這個冬小麥可是隻有你們在種哦,雙季稻也收了一季了啊。對了,記得搞點新米,讓元輔帶回南京,給陛下嚐嚐。”
    馬士英的話給蔣德瑗解了圍,對哦,還有太倉州不遑多讓。你們還想瞞誰,小皇帝都清清楚楚的了,你們不清不楚的那些地方才該害怕。
    常熟不僅稅收驚人,土地更是恐怖,與會官員都沒有心思聽蔣德瑗吹噓了。好家夥,大明究竟有多少爛賬,皇民土地策最恐怖的地方就在徹底清田。
    正常官員沒有人能拒絕這份政績,這比張居正清田還徹底,土地士紳扛不住這個大趨勢的。其實對大明來說,更誇張的是戶口重新入籍。
    有土地吸引,那些不在冊的餘丁、家仆、流民全部重新安置,對國家影響更加深遠。當然,朱慈炅最在意的是大政府的建立,皇權下鄉了。
    如果真能完全實現這一政策,大明其實是可以扛過小冰河期的,但是這個政策在南直山東都各有各的變形走樣。
    想要一帆風順,隻能像常熟這樣徹底犁一遍。常熟經驗究竟值不值得大明官員效仿,一眾官員包括黃立極都陷入了深深沉思。
    黃昏前,蔣縣令邀請大家遊虞山觀景,孫朝肅也特別積極,他要建的大學就在虞山,他當然也盛情邀請黃立極前往。
    黃立極沒有拒絕好意,虞山也算常熟這個小縣的一出風景,可以懷古留一段風雅。錦衣衛開道,一眾官員浩浩蕩蕩的就登上了虞山看夕陽。
    雞鴨魚肉送上山頂,美酒不缺,自然也是要吟詩作對一番的。
    對於孫朝肅而言,最重要的是留下黃立極的墨寶,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他要扇自己耳光,雖然他對黃立極的文采其實很看不上。但大明進士,這點基本功都是有的。
    黃立極早就政務鎖身,好多年都沒有參加這樣的活動了,連忙推辭。
    馬士英也算地主,也在一起拱火苦勸。
    “這樣,本官權知蘇州,先來拋磚引玉一番。”
    眾人連聲叫好,攤開宣紙,馬士英挽袖揮毫:
    吳中幸得臥龍顧,
    借取江陵萬裏風。
    玉帶蜿蜒連貴鄉,
    虞山長憶相公忠。
    貴鄉是元城古稱,那是黃立極的家鄉,一般官員背後也叫黃立極黃元城,正如江陵代表張江陵張居正。
    這首捧臭腳的詩好生俗氣,鄉字還不合平仄,但不妨礙漫山喝彩,這把黃立極捧到和諸葛孔明、張居正同樣高度了。
    這首詩還沒傳到朱慈炅耳中,萬曆曾祖父無所謂,可諸葛對應的阿鬥合適嗎?馬瑤草你敢罵朕,給朕到南大陸考察袋鼠去。
    黃立極有些臉紅,指著馬士英。
    “瑤草,你——唉,過了。”
    馬士英雙手遞上狼毫。
    “還請元輔賜教。”
    黃立極搖頭歎息,接過狼毫。
    “那老夫就獻醜了。”
    孫朝肅連忙揭開馬士英的詩作,撫平宣紙,才將馬士英的詩作遞給馬士英。
    “府尊再加個印吧。”
    其他人則紛紛向黃立極筆下望去,青紅皂白諸袍僵立。
    虞山因古名,吳越歎沉浮。
    抉目胥門恨,捧心台畔愁。
    河通九域脈,史錄千年秋。
    南北衣冠共,同袍禦宸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