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父子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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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州畢節衛,衛城,四麵土牆有些殘破。宏科泰拎著幾個藥包一路闖進衛指揮所,也就是比較久遠的七星關守禦所。
    “阿瑪,王經那個***隻給了這點藥包。”
    阿敏正和手下兩個參將說話。這二人一個是畢節衛的世襲千戶姓左,因功提為參將,祖籍江南的左氏,世代鎮守畢節已成地頭蛇。
    另一個是直隸籍的,叫楊欽相,這位是從上直衛轉入皇驍衛,又跟隨阿敏來貴州的。他是監督阿敏的人,不過永寧這一戰,楊欽相對阿敏很服氣。
    畢節衛的老兵基本都頂不住安邦彥麾下烏迷元帥的進攻,水西叛軍人太多了,但阿敏親自頂上去,付出了六百多條女真漢子的性命,最終反敗為勝。
    要知道,阿敏的鑲藍旗士兵總數也不過兩千出頭,直接折損了近三分之一。楊欽相也不得不服氣的,對於軍人來說,你能打就服你,沒有什麽種族歧視。
    反正現在畢節衛的三千殘兵都挺服阿敏的,說回來就一起回來。
    隻不過,他們挺淒慘的,損兵折將,缺醫少藥。竟然因為他們不在主戰場,就隨便打發了幾百塊銀元,連烏迷的人頭都要讓出去。
    因為威清兵備副使戰死了,所以烏迷要算在他頭上,反正畢節衛這幫人都不知道是什麽道理。這個狗官不跑,有畢節衛在,他怎麽會死,結果死了反而還有功勞。
    宏科泰吼的是女真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和手裏的藥包都不需要翻譯了。
    楊欽相也是火冒三丈。
    “薑指揮,給我兩匹馬,我去永寧找常侯。他媽的,一個個倒反天罡了。”
    阿敏也很生氣,但他不是傻。
    “回來,別去。常侯那裏也沒有多餘的藥草,都被朱燮元統一收走了。你去找他,幫不了忙,還有小鞋穿,有什麽用。先拿下去,給能救活的用吧。”
    左參將上前來接宏科泰手中藥包,但宏科泰沒有放手,五指緊扣出青筋,目光看向阿敏。
    阿敏當然知道宏科泰的意思,他想給女真兵用,但他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他雖然看不上畢節衛的士兵,但楊欽相手下的五百多人不差女真人的。
    他要是也學朱燮元不公處理,畢節衛人心就散了,他剛剛得到的聲望,那六百多漢子全白死了,這個簡單的道理,他明白的。
    宏科泰不舍放手,把臉偏到一邊。
    左參將和楊欽相也低頭沉默,久久沒有移步。
    阿敏一笑。
    “沒事,你們去看看那個彝醫的水平怎麽樣,唐將軍還有沒有救。”
    左楊兩位參將拱手出門,宏科泰眼眶發紅。
    “阿瑪,大明太欺負人了。”
    阿敏歎息了一聲,拍了拍宏科泰身上的明製明光甲。
    “那還能怎麽辦?我們還能回東北不成?這裏這麽熱,別穿著了,小心捂出痱子來。”
    宏科泰賭氣卸甲,一時居然取不下來。但阿敏沒有幫他,回到坐位上。
    “你老子是從天而降的指揮使,本來就不被這些世襲軍官待見,再加上我們是金人,人家不坑我們坑誰?
    不過,奢安都死了,短時間內,這裏是鬧不起來了。這地方比東北好,河裏有魚,山中有獸,小皇帝其實沒有虧待我們。
    按照大明的規矩,老子死了就是你繼任,這個畢節衛實際算是我們的封地。所以,不管是彝人婆娘還是漢人婆娘,趁著大戰死了不少人,趕緊給每個人都弄一個。
    朱燮元不可能一直在貴州的,我們卻要一直在。忍著吧,紮根下來了,就不會被人厭惡了。”
    宏科泰終於把甲胄卸下,一身汗水將絲綢裏衣貼在肌肉上。
    “阿瑪,你怎麽保證新來的總督不給我們小鞋穿?”
    阿敏笑了。
    “畢節這個窮地方,如果不打仗,誰會注意我們?軍功這東西,未必是好事。你能打,朝廷就隨時讓你上,你沒留意那個女將軍嗎,聽說他們離這裏最遠,還去過東北。
    老子算是看明白了,在大明能不出頭就盡量別出頭。別弄你那金錢鼠尾了,蓄發,或者幹脆學老子剃光,還涼快!”
    宏科泰白了他老子一眼。
    “我還是不服,讓楊欽相告禦狀吧,小皇帝總能管那個狗屁部堂吧。”
    阿敏撫須大笑,光頭錚亮。
    “幼稚,告倒了又怎麽樣?大明文官都是一體的,告了就結仇了,有你好日子過。除非你打算做小皇帝的忠臣,孤臣。
    你看楊欽相自己不也裝糊塗嗎?那個常延齡還是大明勳貴,你以為他服氣啊。他都不敢告,你小子算老幾。
    你想幹啥,叫你龜兒子別喝生水。小皇帝說過的,水土不服就是喝生水導致的,老子這裏有冷開水。”
    從阿敏駐紮的七星關所向東北,過老鴉關,閣鴉驛,金雞驛,奢香驛,就是水西城。水西城再向東北,過穀裏驛,青山司,烏江關,就是朱燮元駐紮的遵義。
    此外,水西城西北是赤水衛,這裏有許成名,許成名背後還有常延齡。東南就是貴陽,也是貴州宣慰司的駐地,當然也是明軍實控。
    總之,水西,已經玩完了。
    貴州宣慰使安位,並沒有在貴陽,而是在水西城。
    他甚至沒有在城中,而是在城外一座半山別院中,院中最多的就竹子。十八歲的安位,已經繼位貴州宣慰使十六年了,不過,他從未掌權,所以他坐在地上用柴刀劈竹,編竹筐。
    從旁邊編好的幾個竹筐背簍來看,安位的篾匠手藝非常不錯,和朱慈炅天啟爸爸的木工手藝有得一拚。
    一個年輕的彝族少婦穿過別院門洞,來找安位,門口的護衛看了她一眼就主動放行了。
    這個少婦是安位的親姐姐隴其性,不過不知道算不算庶出,因為他們的父親安堯臣在繼承安氏大位前是贅婿,又名隴溢。
    作為貴州宣慰使,安堯臣不可能再要隴其性母女,所以迎娶了奢崇明的妹妹奢崇輝,也就是安位的親生母親。
    不過,安位才三歲,安堯臣就嗝屁了,所以雖然安位繼承了貴州宣慰使,但安氏大權歸於旁支的叔父安邦彥。
    “苴穆(彝語,君主之意),別編了,你娘讓你回城。”
    安位給了隴其性一個微笑。
    “阿姐,不急。我把手上這個編完。”
    隴其性有些忐忑不安,手指在裙布上繞結。
    “去遵義不會有事吧?”
    安位沒有抬頭,依然專心剔除竹節。
    “去北京才好呢,怎麽可能有事?”
    隴其性能感受到水西城裏的驚慌,奢崇明和安邦彥都死了,還有許多穆魁,三萬多大軍隻逃回來了幾千人。水西元氣大傷,已經根本不可能打贏明軍了,但安位卻顯得非常鎮定。
    “那個姓朱的隻要水外六目嗎?”
    安位搖頭。
    “不知道,要談,不過乞降已經定了。我娘和化沙,蔡金貴他們還想打嗎?”
    隴其性癟嘴。
    “阿烏密、劉光祚和你姐夫都反對繼續打了,再打都沒人了。”
    安位冷笑一聲。
    “隨便他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降。我無所謂的。”
    隴其性聲音有些尖利。
    “可你是我們苴穆。”
    安位放下柴刀,仰頭看著隴其性。
    “阿姐看我像苴穆嗎?此戰之後,安氏、奢氏都不行了,該你們隴氏、祿氏把持大權了。”
    隴其性臉色大變。
    “你姐夫絕對沒有這個想法。”
    安位微微一笑,又低頭開始編筐,竹條掄起,差點打到隴其性,隴其性連忙後退一步。
    “這就是你不跟祿滄同房的原因?”
    安位手一頓,
    “祿滄把這事也告訴阿姐?”
    隴其性勸道:
    “苴穆,不要任性,你必須要有後人。”
    安位一臉嘲諷。
    “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祿氏擺布嗎?他出生,是不是就該我死了?畢竟我都十八歲了啊。
    聽說皇帝也是三歲繼位,他叔叔怎麽就沒能擺布他呢,我好想去見見他,問問他怎麽才不用做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