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偷懶，在巷口違反規定用麵攤車煮麵吃，秀得攝影指導很不爽，偏偏不知怎麽的，嚴閔沒有怪責這倆人。
    現在倒好，節目都開拍了，MC嘉賓正在按照主節目流程的線劇情，往曹魏街這邊走呢，這倆人還在秀恩愛！
    總導演肯定生氣了。
    攝影指導繼續說：“不是胡鬧麽，在閑聊？都開拍了，他們還在談戀愛呢，是燦星簽的，還是本地公會簽的？完全沒按角色人設來做事，嚴導，要不讓場記過去警告一頓。”
    “先不看看，把他們的聲音降噪，過濾掉環境音效，聽聽他們在聊什麽。”嚴閔神情嚴肅。
    在聊什麽？
    肯定是你儂我儂年輕人談戀愛的內容唄，這倆人是不是有後台啊？
    總導演平日裏不是這麽寬容的人啊……
    攝影知道心底腹誹幾句，迅速剃除曹魏街嘈雜的幹擾聲源，通過江陽和楊超躍身上夾著的麥克，精準捕捉到二人的聊天內容。
    ……
    楊超躍依舊處於緊張的狀態。
    眼神像受驚的小鹿，不斷掃視周圍，仿佛隨時準備逃離鏡頭。
    江陽循循善誘：
    “你演的這個女乞丐，是一悲傷人物，是時代悲劇的縮影，不論怎麽努力，都難以在這個戰爭紛爭的時代裏存活下來，所以你要先試著進入一種對生活悲傷，絕望的狀態。”
    “對生活悲傷，絕望的狀態？”楊超躍很認真的聽著。
    “首先建立情感錨點，你回想一下，你生命中某次‘差一步就成功’的遺憾。”
    江陽語速放慢，讓楊超躍跟上他的思維，同時注意著楊超躍的情緒：
    “比如，當年差一步就沒有輟學。”
    聞言，楊超躍緊張的神情明顯鬆弛下來。
    她的肩膀像被抽走了一根緊繃的弦，緩緩塌陷下去。
    見楊超躍逐漸進入狀態，江陽說出下一句：
    “當年差一步就能阻止爸媽離婚。”
    楊超躍肩膀明顯抖動幾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瞳孔微微收縮，抱著雙膝蹲下，肩膀猛地一顫。
    手指甲扣著地麵的泥土。
    指縫間滲出細碎的沙礫。
    江陽語調輕緩，接著說：
    “差一步就能見到家中長輩的最後一麵。”
    楊超躍似乎又回想起自己曾經的經曆，視線飄忽，眨眼頻率比平常慢了好幾倍。
    下巴的顫抖牽連到整張臉，連耳垂都跟著輕微戰栗。
    瞳孔放大，卻沒聚焦。
    像是在看回憶裏，那個滿是遺憾，卻無能為力，努力活著，孤獨又渺小的自己。
    “陽哥，我好像……”楊超躍沒有抬頭，幾乎是用氣音說出來的，帶著輕微的哽噎。
    楊超躍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江陽不得不俯身靠近仔細聽：“什麽？”
    “……我好像，進入角色狀態了。”
    說完。
    一滴淚砸在江陽的手背上。
    察覺到楊超躍進入女乞丐的角色狀態，江陽不再繼續引導。
    唯一要注意的是，一會兒表演結束，楊超躍能不能靠自己，走出角色狀態。
    導播車裏。
    調控多畫麵分割器的攝影指導，忽然對江陽和楊超躍沒那麽不滿。
    一是因為，聽了收音才知道，江陽和楊超躍，並非是在閑聊談戀愛。
    而是楊超躍扮演乞丐，無法進入角色狀態，江陽在幫忙嚐試引導。
    當江陽試著讓楊超躍建立情感錨點，回想一下生命中‘差一步就成功’的遺憾時。
    他腦海裏，回想起，他和前妻擬好離婚協議，一番爭吵，把已經入睡的兒子喊出來，讓正在讀小學三年級的兒子選擇以後跟誰時，兒子在他麵前絕望哭泣的神態。
    兒子當時很謹慎的哀求他們不要離婚，說自己不想沒有爸爸，也不想沒有媽媽。
    但他和前妻，還是逼迫兒子做出選擇。
    兒子的眼淚砸在地板上的聲音，比他這些年聽過的所有導演喊的‘哢’都刺耳。
    那句不想沒有爸爸媽媽，像鈍刀反複割著他的良心。
    他甚至不敢看監控器裏楊超躍飾演的女乞丐的臉，怕再次想起曾經家裏那張哭到扭曲的小臉。
    那種哭著求著他和前妻不要爭吵的局促，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自己差一步，就能給兒子幸福美滿的家庭。
    “這小子懂得引導群演進入角色狀態，確實是個人才啊。”嚴閔緊繃的臉色，舒緩一些。
    他明顯感覺到，楊超躍的狀態，和先前不一樣了。
    已經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很契合劇情裏女乞丐悲慘的人設定位。
    街尾維持群演紀律，處理突發狀況的場記，注意到江陽和楊超躍這邊的動靜。
    他沉著臉看一眼群演位置圖，記住二人的名字，走過去，叉著腰，眉毛擰成倒八字，手指幾乎戳到江陽鼻尖：
    “誒，你們兩個！聊什麽呢，是按照人設劇本來的嗎，楊超躍，江陽，你倆是叫這名吧。”
    江陽不動聲色地側身擋住楊超躍：“抱歉，場記老師，我們馬上調整好。”
    這時候就不能像先前在妝造室一樣，把副導康文的身份亮出來。
    先前是在私底下，現在是在台麵上，情況不一樣。
    場記正要繼續嗬斥什麽，楊超躍抬起頭，那張臉看得場記有些愣神。
    楊超躍臉上的汙泥幹裂成蛛網般的紋路，顴骨因長期饑餓而凸起。
    嘴唇因幹裂滲出血絲。
    散亂的發絲間粘著枯草，脖頸上沾滿街角的灰土。
    哪個化妝師化的？逼真到這種程度，仿佛真的在亂世中掙紮了數月的女乞丐。
    令場記有些愣神的是，楊超躍的神態。
    眼裏積著淚水，抿著嘴角，絕望又茫然，失焦的眼神漸漸聚焦在他身上。
    不僅妝容像女乞丐。
    神態氣質，更像。
    宛如不是一個群演，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乞丐。
    場記耳麥裏，響起嚴閔的聲音：
    “不要打攪他們兩個，他們兩個一會兒會和黃壘有互動戲份，女乞丐沒進入角色狀態，麵攤老板剛剛在給她講戲引導，讓演員感受情緒，幫她進入狀態。”
    講戲引導？
    讓演員感受情緒？
    這不是影視院校老師幹的事嗎，這個叫江陽的麵攤老板是什麽來頭，怎麽會在這裏當群演。
    “抱歉，我沒進入角色狀態，陽哥剛剛在幫我，對不起。”楊超躍咬著下唇。
    “沒事，理解。”
    場記擺擺手：“盡快調整吧，一會兒黃壘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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