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所過之處，那些站在道路兩邊的模糊人影都會回過頭來看著這一行人。
    除了輪胎碾壓路麵的聲音，再無其他多餘的嘈雜。
    沒有一個人說話。
    陳野將末日皮卡當成飛機開，車鬥上的車廂更是晃晃蕩蕩，好幾次差點兒直接從車鬥上顛下來。
    要是車廂從車鬥上掉下來，估計升級也會失敗。
    柳枝蔓延，將車廂死死綁在車鬥上。
    大霧市肯定有大事發生，現在不逃，或許以後就永遠留在了這裏。
    一行車隊的速度越來越快。
    一直到兩邊的建築物越來越稀疏，霧氣越來越淡的時候。
    陳野這才慢慢減速。
    霧奴還有！
    隻是沒有那麽多了。
    陳野甚至看到其中一個霧奴的體態有些眼熟，好像是之前車隊裏的幸存者。
    稍稍多看了一眼，那是一個幹瘦的男人臉閃現在濃霧凝結的頭部，隻是一晃而過，又變成了一個無聲呐喊的嘴巴。
    突然，陳野看到這個幹瘦男人的不遠處路邊，站著一群人。
    這些人不多，也就三五個而已。
    當先一人佝僂的身影讓陳野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阿寶叔！
    現在的阿寶叔佝僂著身形站在路邊，濃霧凝結的頭部沒有人類該有的表情。
    隻是偶爾浮現一個蒼老且看破世事的眼睛，以及一張正在呐喊的嘴巴。
    還有阿寶叔身邊站著的那個有些單薄，身形不高的濃霧身形。
    雖然臉部也隻是一團濃霧。
    但陳野還是確定，這就是車隊助理小王。
    小王雖然是車隊助理，但陳野從來沒說這人仗著這個身份欺負過普通人。
    上次在遇到駝隊之前，褚澈讓他站在沙丘上觀察。
    這小子就傻乎乎的盯著四十度高溫，就那麽站在那裏。
    兩人身後還有幾道熟悉的身影，看起來都是車隊的人。
    但陳野都不熟。
    末日皮卡經過阿寶叔和小王的神情。
    阿寶叔似乎是還殘存了一些人類的記憶，抬起頭看著陳野，濃霧的頭部浮現一個慈祥的笑臉。
    小王站在阿寶叔身後，一動不動，但是腦袋卻在隨著陳野的車子移動。
    雖然沒有表情，但陳野確定，小王應該是在和自己告別。
    陳野的車速慢慢降低，最後停在了不遠處。
    此時已經完全脫離了霧氣，周邊鬱鬱蔥蔥，能見度也很不錯，能看見遠處的山脈和樹梢上的樹葉。
    就連空氣之中的潮濕感都好了很多。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很是舒服。
    但陳野第一次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為了活下去不顧一切的陳野，此時竟然也覺得有些情緒壓在心裏，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感覺陽光有些刺眼。
    陳野從駕駛艙裏翻找出好久沒用的墨鏡戴在臉上。
    將恐怖的血眼和恐怖的肉洞全都擋在墨鏡之下。
    這麽看起來，倒也比之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好了很多。
    車子停好，陳野站在車邊，從懷裏摸出一根塔子。
    華子已經沒多少了，得省著點兒抽。
    隨著煙氣嫋繞，陳野覺得心裏的煩悶也少了一些。
    相比起陳野的態度。
    褚澈在看到這兩道身形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被一柄重錘擊中。
    隻是一瞬間，褚澈就感覺到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喘不上氣來，鼻子微微發酸。
    還有兩道身形後麵的其他身形。
    看起來都有些熟悉。
    “停……停一下！”
    小傅一腳刹車，改裝越野穩穩停在兩個身形前麵。
    跟在身後的車也紛紛減速停車。
    褚澈赤著腳蹣跚的從車上下來，隻是這一瞬間，這個有些陰險的褚隊長，像是老了十歲！
    脊背也沒有以前那麽挺拔，反而和阿寶叔有些像。
    一步一步來到阿寶叔的霧奴麵前，褚澈伸出手想要觸摸阿寶叔。
    但最後隻是擾亂了一些霧氣而已。
    褚澈想要去撫摸小王，結果還是一樣。
    褚澈沉默的站在兩道身形前麵，臉上沒有表情，隻是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脖子處也有些紅暈蔓延開來。
    身為隊長，不能在隊員麵前表現悲傷。
    否則，怎麽能把大家帶領著活到最後？
    褚澈的腦袋微微低垂，雙手的垂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
    “這是……阿寶叔，他……怎麽成這樣了？”
    “還有小王，你……你怎麽會這樣？”
    孫茜茜不可置信的站在褚澈身邊，看著眼前的霧奴，漂亮的大眼睛瘋狂震動，瞳孔裏全都是不可置信。
    上次分開的時候，孫茜茜就知道阿寶叔身體不好，甚至想過阿寶叔可能扛不過去。
    但沒想到，再見到阿寶叔的時候，對方已經成了霧奴。
    這讓孫茜茜有種割裂感。
    阿寶叔就算了，怎麽小王也……
    “每個死在濃霧裏的人，最後都會變成霧奴！”
    “阿寶叔和小王，沒能走出來！”
    褚澈的聲音很平靜，用平靜的話說著做殘忍的事情。
    粉毛少女微微張著小嘴，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悲傷和震驚。
    她們三人一個人沒死，所以並不知道霧奴的機製。
    “阿寶叔……你……你怎麽了？”
    “哇哇哇……小王！”
    最先哭的不是褚澈，而是小不點兒小魚兒。
    小魚兒哭的眼淚鼻涕一把，也不知道是鼻涕還是眼淚，順著嘴角滑落到下巴，留下來長長的一串。
    阿寶叔要說車隊裏的朋友，怕是也就隻有小魚兒這麽一個了。
    褚澈都算不上阿寶叔的朋友。
    至於陳野，那就更不是了。
    說來理由也很俗套，阿寶叔失去了所有親人，有時候就會把天真活潑的小魚兒當做自己的女兒或者孫女一樣看待。
    車隊裏很多人都受過阿寶叔的照顧。
    “阿寶叔……阿寶叔……小王……”
    “哇哇……”
    一片陰影將小魚兒籠罩其中，鐵獅不知道什麽時候蘇醒了，站在小魚兒身邊，沉默的看著這一切。
    叮咚也從最後的那輛廂式貨車的駕駛艙下來。
    這個女人最後加入車隊。
    但這一路並沒有少受阿寶叔的照顧。
    當初剛加入車隊，就是阿寶叔帶著她了解車隊的規矩，也是他建議自己先加入鐵獅的隊伍。
    還是他當時給自己分配了物資。
    每次看到阿寶叔的時候，叮咚總覺得阿寶叔很疲憊。
    隻是沒想到再見，已經是這樣了。
    車隊裏的幸存者們一個個從車上下來。
    看到阿寶叔和小王，以及其他那些熟悉的模糊身影。
    每個人的眼眶都是紅紅的。
    甚至有些人想要伸手去觸摸幾人，最後什麽都沒有摸到。
    有些人無法接受這種結局，忍不住抱頭痛哭。
    幾人的模糊身形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偶爾會有他們的麵容浮現在頭部的濃霧之中，看得人心裏更加反酸。
    薛楠呆呆的站在車前，他不敢上去。
    他想到了妹妹，會不會妹妹已經死了？也變成了霧奴？
    隻是自己沒見到而已。
    不會的！
    應該不會的！
    妹妹應該還活著，我感覺得到！
    心裏思緒萬千，但薛楠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薛楠對著阿寶叔和小王深深一鞠躬。
    “阿寶叔，你以前怎麽做的，我也會怎麽做，我們會活到最後的！”
    小傅也是一鞠躬：“阿寶叔，小王，我……我一定會認真的做好我的工作！”
    周曉曉站在人群最後，失去了姐姐，連車子都失去了，周曉曉現在就是整個車隊存在感最低的人。
    周曉曉和阿寶叔以及小王並沒有那麽深厚的感情。
    可就算如此，周曉曉也覺得很悲傷。
    或許大家最後都會這樣吧。
    區別隻在早晚而已。
    褚澈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疲憊，低低的說道：“大家，先上車吧！”
    “褚隊！”
    “沒事，讓我和阿寶叔待一會兒，就……三分鍾！”
    小魚兒抹著眼淚回到車裏。
    無人駕駛的越野車緩緩往前開了幾十米，停在陳野的車邊。
    其他車一一路過阿寶叔和小王的身邊。
    每個路過阿寶叔和小王的人，都會對兩人深深一鞠躬。
    就連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也是這樣。
    可就在這時候，大霧市的濃霧之中傳來一聲驚天的似是而非的龍吟。
    連帶整個大霧市的濃霧都翻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