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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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得福怒喝:“既知是父輩分家,又豈有你一個小輩說話的份?”
    陳硯並不畏懼,而是直直對上陳得福:“阿奶被人欺辱,孫子又怎能充耳不聞。”
    輕飄飄一句話就將陳得福給堵了回去。
    陳得壽撓撓頭,又坐了回去。
    跟兒子比起來,他實在嘴笨,就不添亂了。
    盧氏雙眼赤紅地看向陳硯,往常那些她不當回事的哄她的話,此時卻一一往腦子裏鑽。
    這孫子不過了六歲,還不到得福肩膀高,竟就敢為了她這個奶奶與得福對上。
    她那個長孫青闈還在屋子裏陪著他親娘,哪裏會搭理她?
    盧氏那動搖的心緒輕易就安定了。
    她再次開口,聲音已經堅定:“青闈有你這個爹為他盤算,就算你們熬不住,最多也不過是不讀書,得祿要是沒分家底子,那就得餓死。”
    陳得福磨著後槽牙,當即又朝族長拱手:“青闈讀書不止為了我們大房,也是為了陳家,為了整個陳族。”
    族長動容。
    老陳家那位知府在世時,整個陳族在十裏八鄉都是望族。
    後來一直沒小輩能讀書讀出來,陳族便越發勢弱,附近村子和其他家族的人想盡辦法欺壓陳族,憋屈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族長考中童生,整個陳族方才好過些。
    可族長年紀漸漸大了,再想往上走也不可能了。
    再者,想要讓一個家族興起,一個童生是遠遠不夠的,最少要出一個舉人。
    而中舉急需天分,多讀幾年書實在無用。
    族長的目光落在陳硯身上。
    這孩子雖小,出口便是聖賢言,還能寵辱不驚,單單是這份能力就比陳青闈強上不少。
    如此天資,往後若能堅持讀書,能走得比青闈更遠。
    族長目光已沉靜下來:“既是分家,應該公正,沒得道理往後還要兄弟一直吃虧幫你們。”
    陳得福氣得嘴唇都抖了,可又不敢對族長說什麽,隻能咬緊後槽牙忍下。
    族長既已開口,這家如何分也就由他來定。
    家中的田地三兄弟均分,一人五畝,陳得祿的五畝由盧氏管著,剩餘一畝分給盧氏養老。三十三兩銀子,一家十兩,其餘三兩也歸盧氏。
    佃出去的地正好是六畝,盧氏又年紀大了,幹不了莊稼活,往後隻管守佃租。
    按理說,三間青磚大瓦房,兄弟三人一人一間是正好的。
    被送進屋子裏的鄒氏衝了出來,對著族長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族長您是看著青闈長大的,他很快就要拜入高大人門下,可這般一分家,我們連拜師禮都拿不出來,這是要毀了他的前程呐!”
    族長大驚:“是那位在京中的高侍郎高大人?”
    “就是那位!”
    鄒氏急切應道:“等他一回來,我們就拜師了。”
    族長狂喜。
    那位可是真正的天之驕子,要是能拜入他的名下,往後青闈可就真是前途無量了。
    若果真如此,這個家就不能均分,必要全力將陳青闈往上托舉。
    一見族長神情轉變,陳硯心中暗道不好。
    族長考慮的永遠會是族裏的利益,一旦得知陳青闈能帶領全族往上爬,必定會犧牲二房和三房,將可調動的資源全砸到陳青闈身上。
    這樣一來,今天的分家,三房要吃大虧。
    當著族長的麵,陳硯一次次顯擺自己的才學,為的就是讓族長認定他未來的價值,以期獲得最大利益——公平。
    而鄒氏這一手,瞬間將他的努力擊碎。
    “咱們整個陳族的未來可就壓在青闈你的肩上了!”
    族長興奮不已,再看跟著鄒氏出來的陳青闈,目光已經帶了熱切的期待。
    陳青闈頷首:“小子必竭盡全力,以振興我陳氏一族!”
    “好!好!好!”族長欣喜之下,臉色潮紅。
    陳得福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笑意,麵上卻掛著憂愁:“青闈是有出息,可咱家底子薄,往後壓根供不了他。”
    族長笑意不減,轉頭就對上了得壽:“侄子有出息,得壽你要好生幫扶。”
    陳得壽臉有些僵:“能幫扶的我肯定幫扶,隻是我一家也要過日子,還是得靠族裏幫扶。”
    “能幫的族裏定然要幫。”
    族長的承諾一出,陳得福和鄒氏再掩藏不住喜氣,就連陳青闈都頗為高傲地瞥向陳硯。
    陳硯倒是不閃不避,直直對上他,咧嘴一笑,讓得陳青闈心頭一跳,直覺不好。
    果然,下一刻陳硯就開口問他:“那位高侍郎遠在京城,青闈哥何時見過他?”
    此話猶如一盆冷水,瞬間將族長心中的熱火撲滅。
    陳得福瞬間惱了:“青闈已經入了高管事的眼,待高侍郎回來,立刻就會牽線。”
    陳硯頗為疑惑:“高家的管事能替主子決定收誰為徒嗎?高侍郎那樣的大人物還要聽老家下人的話?”
    大房三口子的得意就這般僵在了臉上。
    族長更是拂袖而起,惱怒道:“三間青磚大瓦房正好一家一間,得祿那間由你們娘住著,明個兒拿著田契地契去縣衙更名!”
    鄒氏如遭雷擊,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旋即放聲大哭起來。
    陳得福更是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就連陳青闈也僵在原地,陳川更是惶恐不安。
    片刻後,鄒氏的痛哭聲在院中響起。
    族長聽得煩躁,轉身就走,陳得壽急忙起身去送。
    陳硯也跟著起身,對族長遙遙行一晚生禮,族長腳步一頓,轉頭對陳得壽道:“好好供你兒子,往後要是有什麽難處,族裏能幫的定會幫。”
    陳得壽心中便是一陣歡喜,這是阿硯入了族長的眼。
    其實陳硯今日的所言所行目的都極明顯,活了大半輩子的族長一眼就能看穿。
    若是陳得福等人如此行事,族長會不喜,可陳硯隻有六歲,這不喜反而變成了期待。
    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心機,若好生培養,怕是往後真能撐起陳族。
    至於大房的陳青闈,一門心思討好高門大戶的下人,又能有多少心思放在學業上,即便再聰慧,路走偏了就到不了康莊大道。
    族長又走到陳硯身前,細細打量了會兒還不到他胸口高的陳硯,眼中閃過一抹讚賞,再開口,語氣緩和了許多:“你既已啟蒙,就該入學院讀書,這縣城有好幾家書院,都不如高氏族學。”
    說到此處,他頓了下。
    當年他也去考過高氏族學,隻是並未考上,待他第二次再去考,那考官說他讀書資質不夠。
    他並不服氣,日夜苦讀,終於考上童生,可也止步童生。
    族長神情複雜:“高家族學要求高,你盡力試試,若能考入,苦讀十來年,或可中秀才。”
    陳硯認真行了一禮:“謝族長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