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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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得壽跟著陳硯已經走了足足半個時辰,後背的汗早就被寒風吹得冰涼刺骨,耳中仿佛仍舊回蕩著高二公子陰寒的聲音。
    “阿硯,我們這是去哪兒?”
    陳硯拍了拍帽子上的雪,側頭看向陳得壽:“去府衙。”
    陳得壽的嘴唇被凍得發紫,此時再開口,冷風便往嘴裏灌:“去府衙為周大人他們伸冤嗎?”
    “此事不是他一個知府能管的。”
    陳硯頂著風雪一步一步往前:“如今我要做的是先保全自己。”
    “高家勢力比知府大,他會為了你去得罪高家嗎?”
    陳得壽心裏擔憂,麵上也就多了些惶恐與無措。
    之前陳硯去府衙,王知府根本不見他,如今就肯見了嗎?
    陳硯道:“所以我要去向他展現我的價值,讓他知道保全我比和高家結好對他更有利。”
    所謂關係,其實就是利益置換。
    王知府在任上,為了高家配合修水利,就與高家交好。
    真到了能撈政績時,便是得罪高家也在所不惜。
    譬如那剿匪,難道王知府就不知道東陽府的匪患猖獗,背後必定有各大家族的身影嗎?
    一個四品官員還會認為盤踞本地的高家與匪患毫無關係?
    他自是想得到的。
    但他還是不顧得罪高家剿匪了。
    可見隻要利益夠了,得罪也就得罪了。
    自己如今隻是一個秀才,高家的一些小動作他能防,可涉及到官場,高家就是刀俎,他隻能是魚肉。
    他必須找盟友。
    作為東陽府的父母官,王申就是他必須要拉攏的對象。
    陳硯在府衙門口站了半個時辰,終於被請了進去。
    王知府與其家眷就住在府衙後院,正值冬日,暖閣的溫度極高,陳硯剛進來,一股熱浪迎麵撲來,身上的雪盡數化為水鑽進衣服裏,頓時衣服濕了大片。
    好在冬日裏衣服穿得多,外麵襖子雖濕了,裏麵的衣服還是幹的,因此並不難受。
    王知府始終低頭忙著處理政務,並未看陳硯一眼,陳硯並不出聲打攪,靜靜站著。
    從白天等到傍晚,暖閣裏越發昏暗,王知府終於揉著酸脹的雙眼靠在椅背上,抬眸,仿佛才看到陳硯一般道:“何時來的,怎的也不喊我?”
    陳硯行了個學生禮,恭敬道:“來了有一會兒了,見座師忙於公務便不敢打攪。座師乃是一府之尊,必是極忙碌,學生除了讀書也沒什麽事,等等也無妨。”
    王知府心裏嘀咕,一段日子不見,這門生說話做事倒是越發滴水不漏了。
    不過今日他再如何會來事,都要空手而歸了。
    周榮牽扯進廢太子一案,莫說他一個四品知府,就是巡撫大人也不敢摻和。
    王知府想早早將陳硯打發了,端起一旁暖在小火爐上的茶壺,給自己的茶碗添滿,輕嘬了一口。
    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一直暖到胃裏,將忙碌一下午的疲倦驅散了些許,方才若無其事道:“上回給你的信你可看了?”
    陳硯垂眸道:“學生謹記座師的教誨。”
    這倒是出乎王知府的意料。
    竟如此輕易就揭過去了?
    如此一想,王知府心裏又有些悵然。
    他頗為欣賞陳硯,起先是因著陳硯的文采,覺得此子小小年紀便可寫出此等文章,假以時日,文壇必定能有他一席之地。
    後來陳硯又將剿匪之事說於他聽,王知府又高看了他幾分。
    許多士子雖文章寫得好,卻極為迂腐,甚至過於耿直。
    這等士子即便再有文采,也是不適合官場的。
    陳硯卻有官場所需的獨到眼光,更懂策略,若能悉心培養,將來仕途也能走得順。
    當他得知周榮被抓之時,王申心中對陳硯頗為惋惜。
    他既對陳硯關注,自是知曉周榮和陳硯的關係。
    果不其然,陳硯找上門來了。
    王申並未出麵,隻讓人給陳硯帶了封信。
    他想,陳硯必定要卷入其中。
    可惜了一個神童。
    今日陳硯為了保全自身不再為周榮奔走,於陳硯而言,情義也是盡可丟棄的。
    雖能理解,終究還是讓王申對陳硯冷了幾分。
    再開口,聲音已經少了些師長對晚輩的慈愛:“如此甚好,你有大好前程,何苦將自己埋沒。”
    陳硯見他語氣變了,倒是有幾分錯愕。
    前世陳硯能登上漫畫第一人的寶座,就是因為他對人性的把控。
    此時細細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當即聲音黯然道:“學生到如今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能做的也不過幫周夫人和既白送幾件禦寒的衣物,送上一頓熱乎的飯菜罷了。”
    話雖是應付王申,也是心中所想。
    他如今能做的,也就是這等微不足道的事。
    王申見他神情不似作假,心裏多了幾分觸動。
    他不過一個小小秀才,自己那般期待倒是真難為陳硯了。
    王申語氣便又多了些慈愛:“能在他們如此危難時刻還送上衣服與吃食,已是雪中送炭,這份情誼讓人動容。”
    世人皆知丟掉道德枷鎖方才能獲得更多利益,可誰也不想自己結交的是背信棄義之輩。
    人性便是這般矛盾與複雜。
    王申又道:“他們雖關在府衙,卻是上頭下的令,本官也是無可奈何。”
    述說自己無奈的同時將自己從此事中摘出來,也免得埋下禍患。
    陳硯又行了一個學生禮,恭敬道:“學生能送衣物等進去,自是承了座師的恩情,學生銘記於心。學生此番前來,便是特意來感謝座師,順道給座師送上年禮。”
    王知府並不想牽扯進這等大案裏,自是不會吩咐獄卒們如何照料薑氏和周既白。
    不過陳硯主動欠下王申這份人情,王申當然也不會拒絕。
    人情債最是不好還,可也最能拉近關係。
    門生給座師送年禮,在大梁是極尋常之事。
    畢竟占了一份師徒情,誰也挑不出禮來。
    不過文人不可沾染了銅臭之氣,什麽金銀一類是萬萬不能直接送的,否則就是辱沒了文人的氣節,與商賈無異。
    這送禮送的是裏子和麵子。
    去年陳硯送的是家裏的熏肉,一來不貴,是學生一家人的心意;這二來,自是表明在王申這位知府的治理下,東陽府百姓安居樂業,可有多餘肉用來醃製。
    雖不算貴重,卻是送到王申的心坎裏。
    聽說陳硯又來送年禮,王申倒是頗為好奇:“年禮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