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的聲音在顫抖，每一個字都是砸在眾人心頭的巨錘。
    三十萬！
    高力士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掃過楊國忠，最後，惡狠狠地定格在李璘的身上，一字一頓地吼出了最後的四個字：“……誅！叛！逆！李！璘！”
    轟——！
    一道天雷，在太極殿內炸開！
    死寂被徹底粉碎。
    短暫的靜默之後，不知是誰先開了口。
    “勤王……節度使勤王了！”
    “安帥！安帥忠勇！三十萬大軍啊！”
    “天佑大唐！天佑陛下啊！”
    壓抑了許久的恐慌、驚懼，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間化作了狂喜的浪潮。
    那些剛才還噤若寒蟬，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的官員們，此刻一個個麵色潮紅，激動地議論紛紛。
    他們看向龍椅上那個身影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不再是同情，不再是憐憫，而是重新燃起的、熾熱的敬畏！
    陛下的底牌！
    這才是陛下的底牌！
    所有人都以為，皇帝被這個瘋兒子逼入了絕境，顏麵掃地，無計可施。
    可誰能想到！
    皇帝不動聲色之間，千裏之外的邊鎮雄兵，已經應聲而動！
    什麽荊州兵馬，什麽當殿殺人，在這三十萬虎狼之師麵前，算得了什麽？
    不過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
    安祿山更要殺的，是李璘！
    隻要李璘這個逆賊死了，自己就有辦法向陛下，向安祿山解釋！
    “陛下聖明！”
    楊國忠第一個跪了下去，聲淚俱下，“老臣就知道，陛下自有雷霆手段！區區一個李璘，何足道哉！安將軍忠肝義膽，實乃我大唐之柱石啊！”
    他這一跪，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陛下聖明！”
    “安將軍威武！”
    “逆賊李璘，死期將至！”
    山呼海嘯般的頌聖之聲，和對李璘的詛咒，瞬間充滿了整個大殿。
    太子李亨，那張蒼白的臉，也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他看著被眾人唾罵的李璘，心中的恐懼，被奇異的快感所取代。
    他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才發現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得鮮血淋漓。
    他贏了。
    不，是父皇贏了。
    這個瘋子弟弟，馬上就要被碾成齏粉了！
    然而，就在這片狂熱的浪潮之中，那名倒地的信使，又掙紮著抬起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了微弱但清晰的聲音：“還……還有……”
    喧鬧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這個卑微的信使身上。
    高力士愣了一下，連忙低頭，這才發現文書還有下半部分。
    他急忙定睛看去，隨即，他臉上的狂喜，攀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還有！”
    高力士的聲音，已經因為極度的激動而變得尖利刺耳。
    “還有！隴右節度使史思明！聞訊亦起兵二十萬！旗號亦是——勤王！誅殺叛逆李璘！”
    二十萬！
    又一個二十萬！
    如果說三十萬大軍是巨浪，那麽再加上這二十萬，就是足以吞噬天地的海嘯！
    五十萬！
    整整五十萬大軍，從大唐的北方，如同兩把巨大的鐵鉗，向著長安合圍而來！
    這一次，殿內再也沒有了議論聲。
    所有人都被這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數字，震得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們隻能張著嘴，瞪大了眼睛，用看待神明般的眼神，仰望著龍椅上的皇帝。
    “哈哈……”
    一聲幹澀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笑聲，從龍椅上傳來。
    李隆基笑了。
    他先是低低地笑，肩膀微微聳動。
    隨即，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從胸腔裏爆發出雷鳴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那因為暴怒而僵直的身體，此刻因為狂喜而劇烈地顫抖著。
    他張開雙臂，要擁抱整個太極殿，擁抱他那失而複得的無上皇權。
    那股燙在心髒上的屈辱感，被一股更加灼熱的，名為“權柄”的岩漿所覆蓋，所融化。
    他眼中的血絲尚未褪盡，卻已經燃起了睥睨天下的光芒。
    “朕的！這都是朕的忠臣啊！”
    他的聲音洪亮，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底氣和威嚴。
    “祿山！思明！朕沒有看錯你們！朕沒有白疼你們！”
    他像一頭從囚籠中掙脫的雄獅，巡視著他的領地。
    目光掃過那些卑躬屈膝的臣子，掃過臉色複雜的李亨，掃過驚魂未定的楊國忠……
    最後，他的目光，如同一柄淬了冰的利劍，直直地射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站在血泊邊，一動不動的身影。
    李璘。
    李隆基的臉上，笑容愈發燦爛，愈發猙獰。
    “逆子！”
    他指著李璘，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充滿了快意和殘忍。
    “你聽到了嗎？五十萬大軍！他們都是來殺你的！”
    “你不是能殺嗎？你不是敢在朕的麵前殺人嗎？”
    “你去殺啊！朕給你這個機會！你去把他們都殺了！”
    他笑得喘不過氣，指著李璘的手指都在發抖。
    “朕，就在這裏，看著你怎麽死！”
    整個太極殿，都回蕩著皇帝癲狂的笑聲，和百官們諂媚的附和。
    是一場盛大的慶典。
    一場，為李璘準備的，死亡的慶典。
    血腥味和檀香味混雜在一起，頌聖聲和詛咒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荒誕而又恐怖的交響樂。
    在這片癲狂的中心，李璘依舊靜靜地站著。
    崔穎的血，濺上了他的靴子，是一朵盛開的，妖異的紅梅。
    他沒有看狂笑的父皇，也沒有看那些對他怒目而視的群臣。
    他隻是微微抬起眼，目光穿過大殿的重重殿門，望向了遙遠的，陰沉的天際。
    他早已看到了那五十萬大軍卷起的煙塵。
    那不是恐懼，也不是絕望。
    而是，期待。
    “父皇，你是不是得意的太早了！”
    “來人！”
    “喏！”
    禦林軍殺氣騰騰進入皇宮大殿之上，李璘轉頭看向剛才叫囂的朝臣們。
    一瞬間，滿朝文武和李隆基倒吸了一口冷氣。
    守衛皇城的禦林軍還在李璘手中！
    如果李隆基死了。
    即便安祿山為他報仇，又能如何？
    一瞬間，朝堂之上，落針可聞！
    鏘！
    斬龍劍出鞘。
    看向滿朝文武！
    爾要試我手中劍鋒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