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名天罡校尉齊聲低喝，聲音沉悶如雷。
    “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聲音不大，卻震得整個大殿的梁柱都嗡嗡作響。
    李璘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驚訝。
    他看著匍匐在地的袁天罡，淡淡地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起來吧。”
    “謝陛下。”
    袁天罡緩緩起身，但依舊躬著身，不敢直視李璘。
    而那三十六名天罡校尉，則依舊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
    李璘的目光，從那三十六個戴著惡鬼麵具的身影上一一掃過。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
    這三十六人，便是他不良人組織中最頂尖的力量，三十六天罡。
    每一個人，都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頂尖高手，或是軍中以一敵百的悍將。
    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單獨拎出來，都足以在一方掀起腥風血雨。
    如今，他們都成了自己手中最鋒利，也最隱秘的刀。
    “朕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李璘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袁天罡微微抬頭，那雙混沌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回陛下，幸不辱命。”
    “長安城內，三品以上官員一百二十七人，臣已命人二十四時辰不間斷監視。其言行舉止，與何人往來，甚至夜裏說了什麽夢話，都已一一記錄在案。”
    “其中，有二十三人，與五姓七望過從甚密。”
    “吏部侍郎鄭元，昨夜三更，在自家密室見了滎陽鄭氏的管家，收受黃金三千兩。鄭氏承諾，待‘大事’之後，保他一個尚書之位。”
    “戶部郎中王維，就是那個寫詩的，表麵上清高孤傲，實則早已是太原王氏的門客。他利用職權，為王氏的商隊行了無數方便，偷逃稅款，數額巨大。”
    “還有禦史大夫盧奕，看似對陛下忠心耿耿，彈劾了不少舊臣。可暗地裏，他卻是範陽盧氏安插在朝堂上最重要的一顆棋子。他彈劾之人，皆是盧氏的政敵，或是擋了他們財路的人。”
    袁天罡的聲音不疾不徐。
    這些人，無一不是朝中重臣，平日裏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
    誰能想到，他們的背後，竟是如此的肮髒不堪！
    這比賈詡剛才說的那些謀劃，更加讓人心驚膽寒！
    賈詡的情報，是宏觀的，是戰略層麵的。
    而袁天罡的這份情報，卻是細致入微的，是直接能將人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鐵證！
    不良人，果然名不虛傳！
    他們的觸手，已經深入到了大唐帝國的每一個角落，監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李璘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這些名字，這些罪證，都無法讓他的心湖泛起一絲波瀾。
    袁天罡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還隻是冰山一角。五姓七望，盤踞關中數百年，根深蒂固，其勢力之龐大，遠超常人想象。”
    “他們不僅僅是控製了朝堂上的部分官員。”
    “在經濟上，他們壟斷了鹽、鐵、絲綢、茶葉等諸多暴利行業。大唐每年七成以上的稅收，最終都或多或少地流入了他們的口袋。”
    “他們甚至擁有自己的鑄幣權，私下裏鑄造劣幣，擾亂市場，牟取暴利。賈詡大人所說的斷糧，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小試牛刀。”
    “在軍事上，他們表麵上遵從朝廷號令，削減私兵。但暗地裏，各家都豢養著一支數量龐大的家丁、部曲。這些人，平日裏是佃戶、是莊客、是商隊護衛，可一旦有事，立刻就能披甲執銳，化為一支戰力不俗的私軍。”
    “據臣初步探查，清河崔氏，在太行山中藏兵三千，號‘青甲’；隴西李氏，在河西故地蓄養戰馬五千匹，聯絡舊部上萬人；範陽盧氏，與北地胡人私下貿易，每年換取精良兵器鎧甲，足以裝備一個滿編的折衝府！”
    “更重要的是……”
    袁天罡的聲音，變得愈發低沉，“他們……還在與安祿山，暗通款曲。”
    “什麽？”
    這一次，李璘的眼中，終於射出兩道駭人的寒芒。
    殿內的溫度，又下降了數分。
    陳玄禮隻覺得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勾結朝臣，壟斷經濟，私藏兵甲……
    這些已經是潑天的罪名了。
    現在，竟然還跟安祿山那個反賊勾結在了一起！
    這已經不是謀反了！
    這是要掘了大唐的根啊！
    袁天罡沒有感受到李璘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滔天怒意，繼續用他那沒有起伏的語調說道：
    “太原王氏的商隊，近日與範陽的突厥商人往來異常頻繁。臣派人截獲了他們的一封密信，用的是突厥密文書寫。信中，王氏向安祿山許諾，隻要安祿山能攻破潼關，他們便發動關中所有力量，作為內應，為他打開長安城的大門。”
    “信中還提及，他們會設法拖延、破壞朝廷的糧草軍械運輸，並散布謠言，動搖西征大軍的軍心。”
    “作為回報，安祿山則承諾，事成之後，與他們……劃江而治。”
    劃江而治！
    這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甘露殿內轟然炸響！
    陳玄禮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瘋了！
    這些世家門閥，全都瘋了！
    為了維護他們那所謂的家族榮耀和利益，他們竟然不惜引狼入室，出賣整個國家！
    他們難道不知道，安祿山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胡兵一旦入關，將會是怎樣一場滔天浩劫嗎？
    到時候，玉石俱焚，血流成河，他們這些所謂的世家，又能得到什麽好下場？
    “嗬嗬……”
    一陣低沉的笑聲，突然從李璘的喉嚨裏發出。
    那笑聲，很輕，很冷，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與森然。
    他笑了。
    在聽到如此驚天的叛國陰謀之後，他竟然笑了。
    “好，很好，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李璘緩緩踱步，走下台階，來到袁天罡的麵前。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袁天罡的肩膀，動作顯得異常親和。
    “天罡，你做得很好。這些年，辛苦你了。”
    袁天罡的身子微微一顫，立刻將頭垂得更低。
    “為陛下效死，是臣的本分，不敢言苦。”
    李璘的目光，越過袁天罡，看向殿外那輪清冷的明月。
    “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一條條蛀空了國庫的蛆蟲！”
    “朕給他們體麵，給他們機會，他們卻偏偏要自己找死！”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無窮的殺意與怒火。
    “他們以為，勾結一個安祿山，豢養幾千私兵，就能與朕分庭抗禮，劃江而治了？”
    “癡心妄想！”
    “朕還真是小看了他們的愚蠢和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