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坐山觀虎鬥?

字數:4441   加入書籤

A+A-


    “契丹人南下,他李璘救不救?突厥人叩關,他李璘管不管?”
    “隻要整個北疆都亂起來,他李璘就會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到那個時候,他哪裏還有精力來管我們?”
    史思明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病態的亢奮。
    “這,就叫圍魏救趙!不,這叫……引火燒身!”
    “隻有天下大亂,我們,才能在亂中求活!”
    整個大堂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被史思明這番瘋狂而歹毒的計劃給震驚了。
    引狼入室,引火燒身。
    這已經不是造反了,這是要將整個北方,都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安祿山呆呆地看著史思明,他那被酒精和恐懼麻痹的大腦,似乎一時間無法處理如此巨大的信息量。
    但“活下去”這三個字, 劈開了他腦中的混沌。
    對!
    活下去!
    隻要能活下去,別說引異族入關,就是讓他把親爹的墳刨了,他都幹!
    “好……好!”安祿山猛地一拍大腿,肥肉亂顫,“就這麽辦!就按思明說的辦!”
    “來人!取我節度使大印!立刻草擬國書!把府庫裏的東西,全都給老子搬出來!”
    看著重新燃起“鬥誌”的安祿山,史思明眼底深處,卻閃過無人察覺的悲哀。
    他知道。
    當他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刻,他們就已經徹底輸了。
    他們,已經從棋手,淪為了棋子。
    而且是一枚注定要被舍棄的棄子。
    但,這又如何呢?
    隻要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們商議著如何將北疆化為焦土的時候。
    一張由長安撒出的,名為“天傾”的死亡之網,已經悄然籠罩在了範陽城的上空。
    無數的獵手,正從四麵八方,向著他們這兩頭自以為是的困獸,緩緩逼近。
    ……
    長安城,清河崔氏別業。
    不同於皇宮大內的森嚴與肅殺,此地亭台樓閣,曲水流觴,一派江南園林的精致婉約,在這雄渾壯闊的北方都城裏,顯得格外別致,也彰愈顯其主人的超然地位與雄厚財力。
    今日,這處平日裏清淨幽雅的別業,卻是車馬盈門,冠蓋雲集。
    太原王氏、滎陽鄭氏、範陽盧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五姓七望,凡是在長安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齊聚於此。
    名義上,是清河崔氏的崔誌安舉辦的一場賞菊宴。
    但誰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個幌子。
    真正的主題,隻有一個——那位盤踞在太極宮龍椅上的新君,李璘。
    暖閣之內,地龍燒得十足,溫暖如春。
    十數名衣著華貴、氣度儼然的中年與老年男子,正圍坐在一張紫檀木長案兩側。他們或品著香茗,或撚著胡須,神態悠閑,眉宇間卻都帶著揮之不去的傲慢。
    這是刻在骨子裏的傲慢。
    是數百年高門閥閱積澱下來的,對皇權、對天下大勢的一種俯瞰姿態。
    “嗬嗬,聽聞那位新君,近來可是動作頻頻啊。”
    說話的是滎陽鄭氏的當代家主,他年過五旬,麵容清臒,一雙三角眼閃爍著精明的光芒。他輕輕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嘲弄。
    “又是整頓京營,又是清算舊臣,如今,更是將矛頭直指範陽的安祿山。嘖嘖,好大的氣魄,好大的威風。”
    坐在他對麵的,是範陽盧氏的盧承嗣,他身材微胖,一臉和氣生財的模樣,聞言隻是笑了笑:“年輕人嘛,剛坐上那個位置,總想著燒幾把火,立一立威,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理解?我可不理解。”
    一個聲音略顯尖銳地響起,正是太原王氏的王景。他年紀稍輕,四十出頭,性子也更顯急躁,“他李璘算個什麽東西?一個被先帝厭棄的藩王,靠著些不幹不淨的鬼魅伎倆,竊取了神器!如今倒真把自己當成天子了?”
    “王兄慎言。”
    崔誌安,此次宴會的主人,端坐在主位上,淡淡開口。他須發半白,麵容古拙,神情沉靜如水,外界的一切都無法在他心中掀起波瀾,“如今,他畢竟是天子。”
    話雖如此,但他語氣中的那份輕描淡寫,本身就是一種更大的蔑視。
    王景冷哼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天子?我王家曆經數朝,見過的天子多了去了!似他這般根基淺薄,行事粗莽的,我還是頭一回見!真以為憑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百萬大軍,就能橫行無忌了?”
    “王兄此言,正說到點子上了。”鄭修文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三角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諸位,咱們今日聚在此處,賞菊是假,議事是真。那李璘對安祿山用兵,此事,諸位怎麽看?”
    一時間,暖閣內安靜了片刻。
    眾人交換著眼神,都在揣度彼此的心思。
    終於,還是老成持重的崔誌安緩緩開口:“安祿山,此人雖是胡人,卻不容小覷。其久鎮幽州,麾下十數萬幽州軍,皆是與契丹、突厥常年廝殺的百戰精銳,戰力之強,遠非內地州府的軍隊可比。”
    “不錯。”
    盧承嗣點頭附和,“幽州地廣人稀,民風彪悍,安祿山振臂一呼,再湊出二三十萬大軍,易如反掌。更何況,幽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李璘想打下範陽,無異於癡人說夢。”
    “癡人說夢?”王景嗤笑一聲,聲音更大了幾分,“我看,是自尋死路!”
    他猛地站起身,在暖閣中央來回踱步,言語間帶著一種病態的激動。
    “諸位難道忘了?幽州背後是什麽?是廣袤無垠的草原!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契機丹、突厥部落!”
    “安祿山在邊境經營多年,與那些部落首領私交甚篤,關係盤根錯節。他若被逼急了,隻需派人許以重利,引那些草原狼入關,整個大唐的北疆,頃刻間便會化作一片火海!”
    “到時候,李璘那百萬大軍,怕是連動都不敢動!他敢把主力盡數調往範陽嗎?他就不怕後路被斷,老巢被人抄了?”
    王景越說越興奮,似乎已經看到了李璘焦頭爛額,四處救火的狼狽模樣。
    “所以,依我之見,此戰,李璘必敗無疑!”他斬釘截鐵地做出結論,“他太年輕,太傲慢,根本不懂什麽叫真正的國之大策!他以為打仗就是比誰的兵多嗎?笑話!”
    “哈哈哈哈……”
    暖閣內,頓時響起一片哄笑之聲。
    “王兄所言極是!那李璘,不過一介武夫,莽夫爾!怎懂得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
    “他這是在拿我大唐的國運當兒戲啊!可悲,可歎!”
    “我等世家,傳承數百年,看的便是大勢。這天下,終究是我等讀書人的天下,豈是他一個竊國賊子能坐得穩的?”
    “沒錯!且讓他先去與安祿山鬥個兩敗俱傷,我等隻需坐山觀虎鬥,待時機一到……”
    一個身材瘦高的中年人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手勢。
    眾人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