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女帝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陛下……明日，您就要親征川蜀了。”
    “嗯。”李璘從鼻子裏，發出了一個單音。
    “川蜀之地，瘴氣彌漫，地形複雜，陛下此去，一定要多加保重龍體。”
    “臣妾……臣妾鬥膽，有一個不情之請。”
    女帝說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緩緩地，跪在了李璘的麵前。
    “說。”李璘依舊閉著眼睛。
    “臣妾……懇請陛下，能準許臣妾，隨駕南征。”
    又來了。
    李璘的心中，冷笑一聲。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死心啊。
    他睜開眼睛，目光，落在了跪在自己麵前的，這個絕美的女人身上。
    “給朕一個理由。”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臣妾不敢妄議軍國大事。”女帝將頭，埋得更低了，“臣妾隻是……隻是想跟在陛下身邊，伺候您的飲食起居。”
    “川蜀之地，臣妾還算熟悉。哪裏有瘴氣，哪裏的水土有毒，哪裏的山民有什麽忌諱，臣妾都略知一二。臣妾可以為陛下，試毒，可以為陛下，驅趕蚊蟲，可以為陛下，鋪床疊被。”
    “臣妾，不求任何名分，不求任何權力。隻求，能像一個最卑微的宮女一樣，跟在您的身邊，為您分擔一絲一毫的辛勞。”
    “臣妾……隻是單純地，放心不下陛下。”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那雙美麗的眸子裏，蓄滿了淚水，仿佛真的是一個，擔心丈夫遠行安危的，癡情女子。
    如果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在聽到這番話後，恐怕都會心軟，都會為之動容。
    但，她麵對的，是李璘。
    一個，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魔鬼。
    李璘看著她這副“情深意切”的模樣，心中，卻在瘋狂地大笑。
    演！你接著演！
    說得真好聽。伺候朕？放心不下朕？
    你不過是，還惦記著你那個，不成器的兄長。
    你不過是，還惦記著那所謂的，龍泉寶藏。
    你想跟在朕的身邊，親眼看著川蜀的局勢變化。你想找到機會，聯係上你的舊部，甚至，想在關鍵時刻，從朕的背後，捅上一刀。
    你以為，你換了一套說辭，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朕就會上當嗎？
    天真！
    李璘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他真的很想，現在就掐斷這個女人的脖子，讓她知道，欺騙自己的下場。
    但是……
    他又改變主意了。
    殺了她，太便宜她了。
    這麽一個有趣的玩具，就這麽毀了，豈不可惜？
    她不是想去川蜀嗎？她不是想跟在朕的身邊，各懷鬼胎嗎？
    好啊，朕，就成全她。
    朕倒要看看，當她親眼看到，她的幻音坊，她的兄長，她的一切，都在朕的鐵蹄之下，化為飛灰時，她，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那一定，會非常，非常有趣。
    想到這裏，李璘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讓女帝心驚肉跳的笑容。
    他伸出手，將跪在地上的女帝，扶了起來，擁入懷中。
    “愛妃，有心了。”
    他的聲音，瞬間變得溫柔無比。
    “既然你如此擔心朕，那朕，又怎能，忍心拒絕你呢？”
    “好，朕，就準了你。”
    “明日，你便隨朕，一同南下。”
    女帝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搞得一愣。
    她本以為，自己還要再費一番口舌，甚至，要付出一些別的代價。
    卻沒想到，李璘竟然如此輕易地，就答應了。
    她的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狂喜。
    成功了！
    自己，又賭贏了！
    隻要能回到川蜀，回到自己經營多年的地盤，那一切，就都還有轉機！
    “臣妾……謝陛下隆恩！”她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傻瓜。”李璘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動作親昵無比，“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他抱著她，走向了內殿的龍床。
    “今夜，就讓愛妃，好好地，再伺候朕一次吧。”
    “明日，我們，就要出征了。”
    ……
    皇帝要帶著岐國夫人，一同南征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金仙和玉真兩位公主的耳中。
    “胡鬧！簡直是胡鬧！”
    金仙公主氣得，直接摔碎了一個心愛的茶杯。
    “他瘋了嗎？！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個女人，是什麽身份？她是前岐王！在川蜀，根基深厚，人脈廣博！現在要去攻打川蜀，竟然還帶著她？！”
    “這無異於，引狼入室！是把一把尖刀，主動遞到了敵人的手上！”
    “姐姐，您消消氣。”玉真公主在一旁，也是急得不行，“我們……我們快去勸勸陛下吧！此事，非同小可啊！”
    “勸？怎麽勸？”金仙公主苦笑一聲，“你覺得，他現在，還聽得進我們的話嗎？”
    話雖如此，但她們，還是不放心。
    兩人連夜，趕到了甘露殿。
    卻被告知，陛下正在與岐國夫人“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兩人被氣得，差點當場發作。
    但最終，還是隻能無奈地，返回了自己的宮殿。
    她們站在宮殿的台階上，望著甘露atO殿的方向，一夜無眠。
    她們知道，她們那個唯一的侄子，正在一條，她們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控製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而她們，卻無能為力。
    她們隻能祈禱，祈禱他，不要玩火自焚。
    三日之後。
    長安城外，渭水之畔。
    旌旗蔽日，甲光向天。
    一支比之前征討四夷，更加龐大，更加精銳的大軍，已經集結完畢。
    神武軍，玄甲軍，陌刀隊，背嵬軍……
    大唐最鋒利的刀刃，最堅固的盾牌，盡數於此。
    項羽、白起、韓信、霍去病、衛青、薛仁貴、冉閔……
    華夏數千年曆史長河中，最璀璨的將星，齊聚一堂。
    他們簇擁在一名身穿黑龍帝袍，騎著照夜玉獅子的年輕帝王身旁。
    那股由無數場勝利，和無盡的殺戮，所凝聚而成的滔天煞氣，直衝雲霄，讓風雲為之變色，讓天地為之顫抖。
    高台之上，李璘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那無邊無際的，鋼鐵森林。
    這一次，他沒有再做任何戰前動員。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他麾下的這支軍隊，已經是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百戰之師。
    他們的心中，隻有兩個字。
    服從。
    他們的眼中，隻有一個人。
    那就是，他，李璘。
    李璘緩緩拔出腰間的天子劍。
    劍鋒，直指南方。
    “出發。”
    他隻說了兩個字。
    “吼——！”
    下方，數十萬大軍，齊聲發出一聲，如同遠古巨獸蘇醒般的咆哮。
    轟隆隆——
    大地，開始劇烈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