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稿件的遠航與海邊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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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的吱呀聲,在染上暮色的庭院裏輕輕搖晃,像一首慵懶的搖籃曲。林星推著秋千的動作很輕,夕陽的餘暉將他、阿汐和景曦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鋪滿金色桂花的草地上交疊,融為一體。
第一部《漁網與和弦》的完成,並未在他的生活中掀起任何波瀾,反而像一塊石頭落入深潭,所有的激蕩都沉澱在了心底,隻留下一圈圈名為“安寧”的漣漪。
接下來的幾天,海角村的日子一如既往。清晨,林星會陪著景曦在沙灘上撿拾被潮水衝上岸的光滑石子,教他分辨海星和貝殼。午後,當景曦睡著,他便會坐在書房裏,對著電腦屏幕,逐字逐句地審閱、修改那份已經完成的稿件。
這一次的審閱,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創作者更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審視著那個在“漁網”中掙紮的主角,也審視著曾經的自己。他會因為主角得到“和弦”的救贖而會心一笑,也會為那些無法掙脫的宿命而輕輕歎息。他用最鋒利的筆,剔除文字裏多餘的情感宣泄,隻留下最純粹的故事骨架和最真摯的情感內核。
阿汐成了他唯一的讀者和校對。她抱著那把貼著星星貼紙的吉他,坐在他身邊,一邊練習著新學的和弦,一邊幫他檢查稿件裏的錯別字。她或許看不懂那些精巧的文學結構,但她總能敏銳地指出:“阿星哥,主角在這裏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不是太冷漠了?我覺得他應該會難過。”
林星便會停下敲擊鍵盤的手,認真地思考她的話,然後將那句台詞修改得更柔軟、更符合一個在絕望中看到微光的人的心境。
這個家,仿佛成了《漁網與和弦》最後的精加工車間。林星是打磨的工匠,阿汐是質檢的初心,景曦咿咿呀呀的夢話,是作品最動聽的背景音。
當最後一個標點符號被確認無誤後,林星將文檔鄭重地保存,命名為《潮汐三部曲之一:漁網與和弦》。他關上電腦,走出書房,看到阿汐正抱著景曦,在客廳的地毯上玩著一個彩色的皮球。
“改完了?”阿汐抬頭問,眼底帶著期待。
“嗯,改完了。”林星在她身邊坐下,從她懷裏接過已經有些犯困的景曦,“該把它送出去了。”
“送出去?”阿汐愣了一下,“你是說……要出版嗎?發給誰?還是上次那個晨光出版社的陳姐嗎?”
林星點點頭。他想起那位提著月餅禮盒、精明卻不失分寸的女編輯。她雖然渴望挖掘“林星”的商業價值,但骨子裏對作品的尊重他是能感覺到的。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他的底線,知道他不想被打擾。
“就發給她吧。”林星說“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走進這個家的編輯。”
他沒有再多說隻是抱著景曦,走回書房。他沒有寫長篇大論的自薦信,也沒有提及任何關於預付金和版稅的要求。郵件正文隻有短短兩行字:
【陳編輯,見信好。
這是我新寫的長篇小說《潮汐三部曲》的第一部名為《漁網與和弦》。若您有興趣,煩請審閱。
祝好。
林星。】
郵件發送成功的提示音輕輕響起,像一艘滿載著故事的小船,從海角村這個寧靜的港灣,悄然駛向了遠方那片喧囂的商業海洋。
三天後,申城。晨光出版社的辦公大樓裏,鍵盤敲擊聲和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墨水的混合氣息。
責任編輯陳潔剛結束一場冗長的選題會端著一杯續命的美式咖啡回到自己的工位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她打開電腦,郵箱裏塞滿了各種投稿和工作郵件。她習慣性地掃視著,一個熟悉的發件人名字讓她瞬間睜大了眼睛——林星。
她的心猛地一跳,握著鼠標的手都有些不穩。距離上次從海角村回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她本以為那份五年三部曲的合約會石沉大海,卻沒想到,他竟然主動發來了稿件。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郵件看到了那短短的兩行字,和那個名為《漁網與和弦》的附件。她的第一反應是驚喜,隨即又是一絲困惑——《孤塔》和《光年之外》的熱度還未完全消退,他怎麽會這麽快就完成了一部長篇?這會不會是一部為了趁熱打鐵而趕工出來的作品?
懷著一絲忐忑,她下載了文檔,將自己沉浸在那片熟悉的文字海洋裏。
然而,隻看了三頁,她臉上所有的疲憊和疑慮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這不再是《孤塔》裏那種壓抑到極致的黑暗與呐喊。林星的文字變得沉靜溫暖卻蘊含著比以往更磅礴的力量。他像一個技藝精湛的潛水員,帶著讀者沉入一片名為“過往”的深海,去看那張名為“束縛”的漁網如何將主角困住,去看主角在無邊的黑暗裏如何窒息、如何絕望。
陳潔仿佛能感受到那種冰冷的海水包裹全身的無力感,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跟著文字的節奏變得急促起來。
但就在她以為這又將是一場通往絕望的旅程時一束光透過層層海水,照了進來。那是一把破舊的吉他,一個不成調的和弦,一個像陽光一樣溫暖的女孩。
陳潔的眼眶濕潤了。她看懂了。她看懂了“漁網”是他無法掙脫的身份與記憶,而那個笨拙地彈奏著和弦的女孩,就是他的救贖。這不隻是一部小說這是林星寫給自己的剖白書,也是寫給那個叫“阿汐”的女孩的最深情的情書。
她徹底沉浸了進去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圍的喧囂。窗外的天色從午後明亮的金黃,漸漸變成傍晚溫柔的瑰紫,最後化為深夜濃重的墨藍。辦公室的同事一個個離開燈光一盞盞熄滅,隻有她工位上的台燈還亮著,像一座孤獨的燈塔。
當她看到主角終於在和弦的指引下,第一次嚐試著浮出水麵,呼吸到第一口帶著鹹濕海風的自由空氣時,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鍵盤上。
那是一種破繭成蝶般的重生,是一種與過去的自己和解後的釋然。這種力量,遠比《孤塔》裏聲嘶力竭的對抗更深刻也更動人。
淩晨四點當陳潔讀完最後一個字,合上文檔時,窗外的天際線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她靠在椅背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但精神卻處於一種極度的亢奮之中。
她知道,她手裏握著的不僅僅是一部優秀的小說更是一個天才在經曆了淬煉與沉澱後,迎來的真正的“新生”。這部作品,將超越《孤塔》,成為華語文壇一座新的豐碑。
她拿起手機,顫抖著撥通了總編的電話,甚至等不及天亮。
電話接通,她對著那頭睡意惺忪的聲音,用一種近乎哽咽卻又無比堅定的語氣說:“總編……林星老師的新書……不,是他的‘新生’,我收到了。”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句足以讓整個出版社為之震動的話:
“準備啟動最高級別的項目預案吧。我們……即將見證一個新的傳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