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亮年輕火力壯，下車時還能穩穩地支住腳，張學強早不行了，腿肚子轉著圈兒地哆嗦，往車把上一趴，半天直不起腰來。
    二人找了個背風的牆根，歇了一會兒，張學強冷得直哆嗦，剛才騎著車還好點，現在停下來，更覺得寒風針砭入骨，不由得都想打擺子了。
    他一咬牙從口袋裏摸出一瓶大貓骨頭酒，小灌了一口，頓時一股熱流從食道到了胃，又從胃裏向身體四處發散，渾身都舒坦，終於還了陽。
    看著那淡黃色的瓶子，張學強攢了一句好東西啊，又灌了一口打打底，這才戀戀不舍地收起瓶子。
    心裏不由得又惦記起練武的事，琢磨著等有空怎麽也得讓水七爺來個好事成雙。
    半個小時後，二人按照地址在一條四周都是農田和低矮平房之間的土街上，找到了那個城鄉合作社。
    看著一排土黃色簡易二層樓，每個門口都掛著白漆黑字長條牌子。
    有郵局，有派出所，還有儲蓄所，農機站、獸醫站，看來這個大隊的職能部門都集中在這兒了。
    張學強看到了一個黑洞洞的門臉上掛著城鄉合作社的牌子，就是這裏。
    他心道怪不得賣動不好酒，這地方整得黑燈瞎火連窗戶都小小的營業時間還關著門，就沒讓人購物的欲望，能賣出去才見鬼了。
    在門口停好車，張學強讓三亮看車，伸手推開了那扇玻璃上掛著灰黃薄土的木門。
    隨著門打開，一股子油鹽醬醋混合著劣質香煙的味道撲麵而來。
    張學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站在門口向裏麵看去。
    門口一側擺著個長條桌，桌上幾個木箱子裏麵是各種糕點，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正坐在桌後抽煙。
    再往前是一溜看不出原色的木質櫃台，後麵貨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商品，竟然還有點琳琅滿目的感覺。
    櫃台後麵有黑漆漆的醬缸、醋缸，油膩膩的花生油桶上還帶著手動壓油器。
    牆壁上的畫像和標語已經蛛網橫生落滿了灰塵。
    地上幾袋子化肥上旭日東升的圖案卻鮮豔依舊。
    沒看到櫃台後有人，隻能看到那邊升起了兩朵祥雲，不用問有人坐在櫃台後抽煙呢。
    這不算大的屋子裏仨個大煙槍，外麵人想進來都得適應一會兒。
    張學強沒辦法，也點了一根，自己抽著才不覺得嗆。
    不等張學強開口，賣點心的胖子臉上堆著笑說道。
    “來點江米條不，還有槽子糕，桃酥，都是咱大隊食品廠自己做的，新鮮著呢，給家裏老人稱二斤吧？
    來走親戚的？我這裏還送盒子！”
    這位這麽熱情，不用問，肯定是食品廠掛靠在這裏的，有點像是後世超市裏的那種店中店，估計他賣得多了還能有點獎勵，要不然這年頭的尿性絕對沒這麽積極。
    張學強含笑擺手，“我來找人，找莊十三。”
    胖子朝著櫃台裏麵喊了一聲，“莊經理有人找！”
    “來了，來了！”櫃台後猛地站起一叼著不帶嘴香煙的中年男子。
    他看見張學強，立刻滿臉帶笑，小碎步從櫃台裏繞出來，伸著雙手抓著張學強手用力搖晃起來，嘴上的煙屁都快顛掉了。
    “哎呀，您就是，就是張同誌吧，我專程在這裏等你呢，快跟我上樓坐，有好茶！”
    不用問肯定又是高碎，大冷天的張學強可不想灌一肚子茶葉末，主要是不方便撒尿。
    張學強遞給他一根紅塔山，笑道，“我還得急著回城裏呢，就不耽誤您功夫了，咱看貨吧！”
    “你一看就是大忙人，好，看貨，看貨！”莊十三就著煙屁接在那根紅塔山上，噴出一口煙霧喊道，“小王，你自己盯一會兒，我這有貴客。”
    櫃台裏答應一聲。
    莊十三帶著張學強繞到櫃台旁邊，從棉褲腰帶裏拿出一把鋥亮的鑰匙，打開了麵前一扇小鐵門。
    隨著白熾燈泡散發著昏黃燈光，倉庫裏的內涵暴露在張學強眼前。
    各種紙箱、木箱、麻包，井然有序地堆放在裏麵，小小的倉庫幾乎被塞滿，一股子陳舊的味道混合著灰塵直往鼻孔裏鑽。
    莊十三連煙頭都沒掐滅，拍拍手彎腰去抱一個瓦楞紙箱，也不怕引起火災。
    張學強也挽起袖子要幫忙，卻被莊十三拉住，“不用，你是貴客，老朱，來幫我挪挪東西！”
    賣點心的那位顛顛地跑來，“經理，搬什麽你隻管說！”
    莊十三也不客氣，頤指氣使地讓老朱往外搬箱子。
    好一會兒才倒騰出十幾個印著金輪標誌的黃色瓦楞紙箱。
    有些箱子年代久遠還壓破了，露出裏麵的乳白色瓷瓶和紅色標簽。
    有了前世被坑的經驗，張學強沒嫌麻煩，每個箱子都打開看了，總共是一百二十瓶，這才放了心。
    他拉著莊十三進了倉庫，壓低聲音道，“右軍都和你說好了吧，貨款還差一百塊。”
    莊十三連連點頭，“沒錯，還差一百兩清。”
    張學強點頭摸出一卷大團結，遞了過去。
    莊十三卻伸手擋住，腆著臉道，“我聽右軍說，您能搞到票，能不能換成糖票啊，油票、糧票也行！”
    這年頭糖可是戰略物資，每人每月白糖加紅糖才四兩的配給。
    馬上就要過年了，不管是農村還是市區，糖都更加緊俏。
    張學強快速搜了搜倉庫，糖票和油票都有但不多，也不知道按照什麽價格合適。
    他沉吟著說道，“糖票卻是緊張啊，你打算按什麽價？”
    莊十三壓低聲音道，“糖票一塊錢一斤，油票八毛，咋樣？”
    這價格合適，張學強收回一百塊，給了他一百斤油票，二十斤糖票，算是清了帳。
    莊十三樂得嘴角開了花，非拉著張學強上樓喝茶，中午還要管飯。
    張學強還是婉拒了，談生意沒必要非要上餐桌，隻要各有所需點根煙蹲坑也能談。
    他招呼三亮一起往三輪車上搬箱子，莊十三也叫來老朱幫忙，三兩下就把十箱金輪擺上了三輪車。
    這時候張學強才拉他到背風的牆角，一人一根煙，噴雲吐霧起來。
    “咱也不是外人，我就跟著右軍稱您一聲舅！”
    莊十三受寵若驚，甩著雙手激動得無以複加，“這，怎麽好，您叫我老莊就行。”
    張學強也沒再矯情，直接開門見山，“這金輪茅台，您這邊年前還能弄到多少？”
    莊十三嘴巴長得老大，“啊，還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