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
    雲玉瑤大大方方地讓王詡看了好幾眼，方才脆生生開口。
    “怪我，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王詡立即回過神來，歉意自責了一句，立即領路去吃飯。
    考慮到雲玉瑤舟車勞頓，晚飯就在酒店裏解決。
    金明安排的是一個私密性很強的小包間。
    “看看有什麽想吃的。”兩人落座，王詡將製作精美的菜單遞到雲玉瑤麵前。
    雲玉瑤簡單翻了翻菜單，點了三菜一湯：“先這些，不夠再加，別浪費糧食。”
    “這裏的菜份量都比較少，三個菜不夠吃的。我再加兩個吧，放心，絕對光盤。”王詡從雲玉瑤手裏拿回菜單，添了兩道淮揚菜。
    一道是清燉蟹粉獅子頭，另一道是平橋豆腐。
    雲玉瑤沒有開口反對。
    她隻是不喜歡浪費食物，可不想連飯都吃不飽。
    點好了菜，一旁候著的金明自去通知服務員，沒再進來。
    上菜還有一段時間，閑著也是閑著，王詡和雲玉瑤便聊起了天。
    兩人選的話題挺有意思。
    他們既沒有聊商業上的事，也沒有聊航空航天，而是聊起了電影。
    從1905年的上海灘到香江再到好萊塢，從李小龍到成龍到李連傑，從奧黛麗.赫本到瑪麗蓮.夢露到蘇菲.瑪索，從《星球大戰》到《機器人瓦力》到《E.T，》……
    兩人想到哪裏就聊到哪裏，徹底敞開來，一點也不拘泥，很有共同語言。
    從飯前到邊吃邊聊，再到飯後散步繼續聊。
    到最後，他們又聊回了中國電影，尤其是製片廠時代的老電影。
    從《高山下的花環》到《三決戰》三部曲再到《橫空出世》。
    聊到動情處，王詡“老夫聊發少年狂”，一個跨步站上了道旁石階。
    他學著李雪健扮演的馮石將軍的語氣和神態，朗聲念起了台詞：
    “同誌們，
    國內的仗打完了，國外的仗也打完了！
    一沒讓披紅掛彩開慶功會。
    二沒讓回家看望爹娘。
    一聲令下，你們跟著黨跑到了這大戈壁灘上。
    至今，家裏的親人不知道我們在哪，不知道我們是死是活。
    有的戰士的未婚妻，在家等不住了，就跟別人跑了。
    有的戰士去朝鮮的時候，才十五、六歲，還是個孩子。
    現在平安回國了，該不該回家，跟老娘說一聲啊。”
    《橫空出世》是王詡兩輩子加一起看了不下於三十次的電影。
    他尤其喜歡馮石將軍在動員會上講的這段話。
    喜歡到隨時都能背出來的程度。
    不為別的，就一個原因，提氣！
    台詞念到這裏，王詡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張青澀的娃娃臉，出現了馮石用力拍“孩子”戰士的一幕。
    他的眼睛微微紅了一些。
    都說當兵後悔三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
    王詡很多時候有想過，要是他當初沒有逆反心理，不跟老爺子強，聽話去讀軍校的話，會不會還會那樣喜歡《橫空出世》這部電影？
    這個問題注定是找不到答案的。
    輕輕吸了一口氣，王詡拉回注意力，接著往下念道：
    “該說！
    但不能說。
    這是國家的機密問題。
    還有的戰士……這個歲數，該回家當爺爺抱孫子了。
    可是我把他留下了。
    和我們一起在這個大沙灘上，鬥風沙、抗嚴寒、啃鹹菜、喝鹽水。
    為什麽？”
    王詡的聲音漸漸高亢，吸引到了路人的注意。
    這給安保團隊的工作帶來了一定的壓力。
    好在從這裏經過的路人不多，大家也隻是遠遠地看一眼就匆匆離開。
    也沒人掏出手機或者相機拍攝視頻。
    否則安保團隊還要客氣地行使一些特權。
    雲玉瑤站在路燈下麵，微微仰頭望著人在夜色的陰影裏，眼中卻閃著光的王詡。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同聲默誦那段台詞：
    “為什麽呢？
    就因為在朝鮮，美國人用一個小玩意兒，在咱們頭上懸了好幾年……懸著。
    動不動就嚷嚷著要對我們做外科手術。
    蘇聯專家也撤走了。
    瞧不起我們！
    沒有這個東西，我們中國人的腰杆子就挺不直！
    就沒地位，沒和平，就不能踏踏實實地過咱們的日子！
    所以……”
    王詡從石階上跳了下來，右手用力一揮，聲音愈發激昂：
    “現在中央軍委指示，可以把這個秘密告訴大家了。
    我們……就是要在這個大戈壁灘上，用我們自己的雙手，搞出我們中國自己的……
    原子彈！”
    雲玉瑤跟著喊出了最後三個字。
    不知何時，她的眼睛裏閃爍起了晶瑩的光。
    心有信仰者，每每看到這一段都會心潮澎湃，難以自製。
    百年屈辱，救亡圖存，披荊斬棘，篳路襤褸。
    中國人受了多少氣才有今天？
    絕不能允許帝國列強再欺負中國！
    不管是軍事，還是經濟，輿論，文化！
    想要實現這一點，靠的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努力，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雲玉瑤想明白了爺爺命令她進京相親的原因。
    戰友情是一方麵。
    國家大義是另一方麵，甚至是主要方麵。
    她不抵觸爺爺的這種想法。
    老一輩人，為黨和國家獻出一切的理念，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夢想要去追逐。
    在她看來，愛情也好，婚姻也罷，應該像舒婷在《致橡樹》裏寫的那樣——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因此，還是那句話，能成就爭取成，不能成就有緣再見。
    而能成的前提，則是她不需要為了婚姻而犧牲自己的夢想。
    想到這裏，雲玉瑤心思愈發通透坦蕩。
    王詡在她心裏也徹底撇開了千億總裁的角色，單純是爺爺老戰友的孫子，自己的相親對象，以及……
    有很多共同話題的同齡人。
    說是大三歲，其實她是年底出生，而王詡又是年初出生。
    兩人之間的實際年齡也就差個一歲多點。
    “讓你見笑了。”王詡這時從激蕩的情緒中恢複了過來，語氣赧然說道。
    雲玉瑤認真回道：“這不是見笑，這是見證，見證你到現在還有一顆赤誠的心。”
    說完，她轉身向酒店的方向走去：“我有些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王詡果斷答應下來。
    走了沒幾步，四輛黑色奧迪A6組成的車隊便行駛了過來。
    有車代步，很快便回到了酒店。
    “好好休息，明早我來叫你。”站在雲玉瑤住的套房門外，王詡簡單說了一句話，便利落揮手告別。
    不管是相親，還是戀愛，彼此間相處的時候，必須把握好度。
    一夜無話。
    翌日。
    王詡早早被生物鍾叫醒，起床洗漱，然後習慣性準備去晨練。
    這個時候，他猛地想起自己還在相親來著，趕緊改了主意，打算先去雲玉瑤那邊看看對方起沒起。
    部隊裏的人，按理講應該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如果起了，就問問要不要一起晨練。
    誰料他剛一走出自己住的套房，就聽一早候在門外的金明說道：“王總，雲小姐在酒店的健身房晨練半個多小時了。”
    “這麽早？”王詡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稍有些訝異。
    現在也才6點而已。
    等於說雲玉瑤應該5點就起了。
    仔細想想，倒也合理，部隊的人起得肯定早。
    王詡心裏這麽想著，改道去了健身房。
    “早啊。”
    “早上好。”
    彼此打了一聲招呼，雲玉瑤繼續專心舉鐵去了。
    王詡見狀，也認真拉伸，然後按計劃練背。
    大好晨光便在各自鍛煉中度過。
    隨後各自回房洗漱換衣，再一起吃過早飯出門。
    上午，兩人到教員紀念堂瞻仰教員，向人民心中的偉大領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們在這裏待了將近三個小時，深入了解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革命事跡。
    中午在附近吃了頓飯，稍事休息，等天不那麽熱了，兩人又回到了廣場，仰望人民英雄紀念碑。
    正麵碑文內容就八個字——【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背麵碑文內容也才一百一十四個字——
    【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曆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然而就是這一百二十二個字的碑文，王詡和雲玉瑤卻看了小半個下午。
    期間，兩人默契地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仰望著人民英雄紀念碑，和它濃縮的中國近現代史，以及它紀念、緬懷的英雄烈士。
    待到夕陽西下，兩人離開廣場，回了酒店，洗漱吃飯聊天休息。
    又是一夜安然過去。
    太陽照常升起。
    新的一天，王詡特意早起了半個小時，和雲玉瑤同時去了健身房晨練。
    這一回，兩人沒再各練各的，並排跑步，擼鐵的時候開始互相輔助和保護。
    關係明顯又近了一層。
    隨後一整個白天，兩人在逛不完、根本逛不完的國家博物館裏逛著。
    從小接受訓練，長大也沒忘記健身的兩人逛到最後，竟然也有了腿不再是自己的感覺。
    夜色降臨之時，兩人離開國博，直奔首都國際機場。
    T3航站樓安檢口，王詡再一次問道：“今天應該很累了，真的不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嗎？”
    頓了一下，王詡又說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坐哪個航班，飛哪裏去呢。”
    送雲玉瑤來首都國際機場的路上，這個問題王詡問過一遍。
    雲玉瑤卻說等到了機場再回答。
    這讓王詡多少有些好奇。
    再次聽到這個問題，雲玉瑤沒再推托。
    她抬手捋了一下頭發，將一縷青絲攏至耳後，然後伸出右手，鄭重說道：
    “你好，王詡，我是雲玉瑤，‘空天菁英’計劃成員，目前在星城四方坪職業技術學院的高超聲速推進聯合實驗室工作。
    以後還請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