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續1 暗流湧動酪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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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草靈指尖撚著那枚泛青的銀簪,在燭火下轉了兩圈。針尖的青黑像團化不開的墨,映得她眼底也凝了層冷光。
“阿雲,去查淑妃宮裏的小廚房,今天誰當值,用了多少駝奶。”她把銀簪丟回妝奩,“別驚動任何人,就說是我想學製酪餅,討個方子。”
阿雲應聲退下時,廊下的風突然卷進片枯葉,落在窗台上。毛草靈抬頭望去,汀蘭宮的宮牆在月光下像道沉默的剪影,牆頭上巡邏的侍衛甲胄相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倒比白日裏更讓人覺得心驚。
她走到書架前,抽出那本阿古拉批注的《農事誌》。皇帝的字跡遒勁有力,在“蝗災防治”那頁寫著:“靈兒所言挖溝法甚好,明日召戶部商議。”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像個得了趣的孩子。毛草靈指尖撫過那筆畫,心裏泛起暖意,卻又很快被宮牆裏的寒意澆滅——這份寵愛是蜜糖,也是穿腸的毒藥,淑妃的酪餅,不過是第一劑試探。
三更時分,阿雲才躡手躡腳回來,手裏攥著張紙條,上麵是她記的當值名單。“娘娘,淑妃宮裏的掌勺嬤嬤姓烏,是先皇後的陪嫁,今天下午確實領了兩斤駝奶,可小廚房的賬簿上,隻記了一斤。”
“剩下的一斤,怕是用來做‘手腳’了。”毛草靈把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蜷成灰燼,“烏嬤嬤是科爾沁部的人?”
“是,聽說當年先皇後在時,烏嬤嬤在後宮裏說一不二。”阿雲壓低聲音,“現在淑妃能籠絡住那麽多朝臣,多半是靠烏嬤嬤在背後牽線。”
毛草靈點點頭。她入宮三個月,早已摸清乞兒國的勢力盤根——科爾沁部是草原上最古老的部落,先皇後出身於此,淑妃作為其侄女,背後站著的是整個部族的勢力;而阿古拉雖為皇帝,卻因年輕繼位,一直想擺脫部族掣肘,這也是他為何對自己這個“唐朝公主”另眼相看——她身後沒有部族牽絆,反而能成為他平衡朝局的棋子。
“看來這酪餅,不止是給我吃的。”她冷笑一聲,“淑妃是想試試,我這個‘外來者’,到底有沒有被皇帝護著的資格。”
次日清晨,宮門口炸開了件大事——負責給汀蘭宮送水的小太監,在井邊突然抽搐不止,嘴角吐著白沫,太醫診斷後說是中了毒,而那口井,正是汀蘭宮和淑妃的“錦繡宮”共用的。
消息傳到壽安宮時,太後正和毛草靈翻看佛經。老嬤嬤慌慌張張跑進來稟報,淑妃已經跪在宮門外請罪,哭著說要自證清白。
“哀家就知道,這清靜日子過不長久。”太後合上佛經,琥珀佛珠在她腕間轉得飛快,“靈兒,你去看看吧,畢竟是衝你來的。”
毛草靈走到宮門口時,淑妃正趴在地上,鵝黃色的宮裝沾了不少泥,哭得梨花帶雨:“妹妹!都是我不好,沒看好宮人們,竟讓歹人在井裏下了毒,險些害了妹妹!”
周圍的妃嬪們竊竊私語,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毛草靈卻沒看她,徑直走到井邊,侍衛正用木桶打水,井水泛著詭異的綠色。她蹲下身,聞了聞桶沿,突然皺起眉——這氣味不是常見的毒物,倒像極了她在《百草經》裏見過的“醉馬草”,牛羊誤食會抽搐昏迷,卻不足以致命。
“淑妃姐姐這是做什麽?”毛草靈扶起她,聲音溫和得像春日融雪,“不過是個小太監中了毒,太醫說不礙事的。倒是姐姐,跪在地上沾了寒氣,仔細傷了身子,讓陛下心疼。”
淑妃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一時愣住了,眼裏的淚還掛著,倒顯得有些滑稽。
“再說了,”毛草靈轉向圍觀的眾人,聲音清亮起來,“這口井是兩宮共用,真要下毒,淑妃姐姐怎會拿自己宮裏的人冒險?依我看,怕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想挑撥咱們姐妹關係。”
她轉頭對侍衛說:“把井封了,再去查最近誰在禦花園采過醉馬草。這東西雖毒不死人,卻能讓人昏睡三日,多半是哪個宮人想偷懶,才出此下策。”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給了淑妃台階,又把事情定性為“奴才作祟”。淑妃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毛草靈遞過來的帕子堵住了話頭:“姐姐快擦擦淚,陛下要是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阿古拉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姐妹和睦”的景象——毛草靈正幫淑妃整理鬢發,淑妃紅著眼眶,像是受了委屈又被安慰好的模樣。
“怎麽回事?”皇帝的聲音帶著威嚴,目光掃過封了的井口。
“回陛下,是場誤會。”毛草靈笑著回話,“有個小太監貪玩,采了醉馬草丟進井裏,鬧出這場虛驚。我已經讓侍衛去查了,定不會冤枉好人。”
淑妃咬著唇,最終還是低眉順眼地附和:“是,都怪臣妾管束下人不嚴。”
皇帝盯著淑妃看了片刻,見她神色閃爍,心裏已有了數。他握住毛草靈的手,指尖觸到她微涼的掌心,沉聲說:“靈兒受驚了。從今日起,汀蘭宮的用水分開供應,派專人看守。”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妃嬪,“誰要是再敢在宮裏弄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休怪朕不念舊情。”
淑妃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回汀蘭宮的路上,阿古拉一直沒說話。直到進了內殿,他才猛地將毛草靈按在門板上,吻落得又急又狠,帶著後怕的顫抖:“你就不怕嗎?那井裏的毒要是真傷了你……”
“我知道不是致命的毒。”毛草靈踮腳回吻他,指尖撫平他皺起的眉,“淑妃不敢真殺了我,她隻是想讓陛下厭棄我。可她忘了,陛下是聰明人。”
皇帝低笑一聲,咬了咬她的耳垂:“我的靈兒,果然比狐狸還精。”他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這是西域進貢的解毒丹,你貼身帶著,每日吃一粒。”
毛草靈接過瓷瓶,卻倒出一粒塞進他嘴裏:“陛下也得吃,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阿古拉含著藥丸,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宮牆裏的爭鬥,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至少他的靈兒,不是需要他時刻護在羽翼下的金絲雀,她有爪牙,有智慧,能陪他一起麵對這波譎雲詭。
傍晚時分,侍衛來報,說在禦花園的假山後找到了醉馬草,還抓到了個形跡可疑的小宮女,正是淑妃宮裏的。
“打二十板子,發去浣衣局。”毛草靈正在看新送來的織布圖樣,頭也沒抬,“別讓她死了,留著還有用。”
阿雲不解:“娘娘為何不趁機扳倒淑妃?”
“現在還不是時候。”毛草靈指著圖樣上的纏枝紋,“你看這花紋,要一圈圈慢慢織才能好看。淑妃背後是科爾沁部,咱們得先把她的爪牙一個個剪掉,最後再動她的根。”她拿起剪刀,剪掉圖樣上多餘的線頭,“就像這線頭,留著礙眼,剪了才幹淨。”
窗外的夕陽將宮牆染成金紅,遠處傳來晚禱的鍾聲。毛草靈望著宮牆上空盤旋的鴿子,突然想起現代的摩天大樓。那時她總覺得古代宮廷是浪漫的傳奇,如今才知,這裏的每一塊磚都浸著算計,每一朵花底下都藏著荊棘。
但她不後悔。從被賣到青樓的那一刻起,她就學會了在絕境裏紮根。現在的她,有皇帝的寵愛做陽光,有自己的智慧做雨露,定能在這宮牆裏,長出比誰都茂盛的枝葉。
夜深人靜時,毛草靈拿出那本《農事誌》,在空白頁寫下:“今日之事,如鏡照影。可見害人者終害己,欲速則不達。”她放下筆,看著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淑妃那盒加了料的酪餅——或許,她也該“回禮”一份才是。
第二天,汀蘭宮給各宮送去了新做的點心,是毛草靈親手教禦廚做的“茯苓糕”,用的是她帶來的唐朝方子。送到錦繡宮的那份,盒子裏多了張紙條,上麵是毛草靈清秀的字跡:“酪餅甚佳,回贈薄禮。願姐姐食之,心寬體胖,莫再生妄念。”
淑妃捏著紙條,氣得將茯苓糕摔在地上。她看著滿地碎屑,突然意識到,這個從唐朝來的“冒牌公主”,遠比她想象的更難對付。
而汀蘭宮裏,毛草靈正和阿古拉分食茯苓糕,聽他講朝堂上的趣事。陽光透過窗欞,在兩人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宮牆裏的暗流湧動,似乎暫時被隔絕在這片刻的安寧之外。但毛草靈知道,這隻是暫時的——真正的交鋒,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