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菩提本無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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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昌齡聽著陳光蕊那句“抱緊殷相爺大腿”的玩笑話,再看著他轉身就走、毫不留戀的背影,心裏猛地一沉,腸子都快悔青了!
    自己這張破嘴!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誰知正好碰到了白天的摔傷處,疼得他直咧嘴。
    幹嘛非要嘴欠,說什麽秦王府要對付魏征?
    這下好了!陳光蕊看著這“新大腿”不靠譜,可萬一……萬一他真嫌魏征麻煩,轉頭就去巴結殷相爺,提前去求親呢?
    要知道,他張昌齡隻是個榜眼,人家陳光蕊才是狀元!
    他要是找人家殷相爺求親,那必然是一段佳話!可比自己這個榜眼強太多了。
    想到這種可能,張昌齡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這麽些天,自己處處算計,從來沒有說過一次實話。
    但是今天,因為陳光蕊不計前嫌,給自己指條明路,張昌齡也忍不住,告訴了他一些準確的信息。
    現在倒好!
    後悔呀後悔!
    他瘸著腿急忙追進院子,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又急又軟:“陳兄!陳兄!留步!留步啊!”
    陳光蕊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臉上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張兄還有事?”
    “哎喲喂,我的好陳兄!”
    張昌齡湊近,搓著手,一臉諂媚,
    “您剛才那話……可真是嚇死小弟我了!我那都是聽來的風言風語,當不得真!魏大人那可是殿下身邊紅人,前途無量!您抱緊這條大腿,那是再穩妥不過了!”
    他眼神亂瞟,小心試探,
    “至於殷相爺那兒……咳咳……那種高門大戶,攀附不易吧?您是貴人,眼光長遠,肯定不能看得上……呃,小弟是說,您肯定有更好的去處!是吧?”
    他當然不顧及顏麵,絕對要在臉上把自己最準確的想法表達出來,否則陳光蕊裝傻呢?那後麵的事就不好說了。
    還是趁現在剛剛說起這件事時,裝一次傻,把立場表明的好。
    陳光蕊看著張昌齡那副又害怕又硬要裝作輕鬆的模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清朗洪亮,在安靜的小院裏傳得很遠。
    “張兄啊張兄,”陳光蕊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你想哪兒去了?”
    他笑容坦然,帶著點促狹,
    “我方才那句,不過是一時玩笑話。抱大腿?你我皆是新科進士,未來的路,自然要靠自己的本事去走!殷相爺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覓良配,狀元、榜眼、探花,都可能有這福分。”
    他目光直視張昌齡,語氣顯得格外真誠,
    “我若有心爭搶,何至於等到今日?更不會在你麵前說出來讓你堵心。你就放心好了,我陳光蕊行事,斷不會做那等損你利我的事!”
    張昌齡被這通大笑和爽快話砸得有點懵,但仔細咂摸陳光蕊的話意,“斷不會做那等損你利我的事”,這話聽著舒坦,意思是不會壞他的事。
    可……這“良配”二字,還是讓他心裏七上八下,心中還是有些拿不準。
    這陳光蕊說的這麽幹脆,不會是忽悠我呢吧?
    他覺得,如果自己與陳光蕊互換身份,那斷然是不會這麽幹脆的,不僅僅要得到個天大的人情,還要拿些實在的好處才行。
    陳光蕊見他雖然點著頭,嘴角也咧著,但眉宇間那愁苦糾結卻濃得化不開,顯然還是擔憂自己會對殷家求親造成威脅。
    看著張昌齡那副患得患失、欲言又止的可憐樣,陳光蕊心中了然。
    也罷,既然他如此忌憚,那就索性給他吃個定心丸。
    “驛丞!”陳光蕊忽然提高聲音。
    早已候在廊下、豎起耳朵聽著這邊動靜的驛丞,立刻小跑著過來,臉上堆滿恭敬:
    “狀元公有何吩咐?”
    “備筆墨紙硯,送到我房裏來。”
    “是!是!馬上來!”
    驛丞手腳麻利地跑開了。
    張昌齡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陳光蕊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跟著陳光蕊進了房間,隻見驛丞很快將筆墨紙硯在桌上鋪好,還殷勤地磨好了墨。
    陳光蕊走到桌邊,提起那支普通的羊毫筆,在墨池裏飽蘸濃墨。他看著雪白的宣紙,略一沉吟,筆尖便如行雲流水般落下: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筆走龍蛇,字跡遒勁有力,一氣嗬成!
    “啊?這……這詩……”
    張昌齡湊近了看,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都呆住了!他雖然心思多用在鑽營上,但畢竟是榜眼出身,基本的鑒賞力還是有的。
    這四句詩!字字句句都像帶著禪意,直指人心,境界高遠!
    這詩……這詩簡直絕了!
    “陳……陳兄……您這是……?”
    張昌齡看看詩,又看看陳光蕊,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陳光蕊放下筆,拿起寫好的詩,輕輕吹了吹未幹的墨跡,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張兄,拿著它。”
    他把詩遞給張昌齡,
    “你隻管將這首詩……傳出去。”
    陳光蕊看著張昌齡震驚的眼神,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篤定的笑意,
    “傳得越廣越好。讓整個長安城都知道,‘身無長物、心無掛礙’,就是我陳光蕊如今的心境。”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那“何處染塵埃”一句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張昌齡,
    “連‘塵埃’都無暇沾染,又何來娶妻成家的心思?所有人……自然就都明白了。”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張昌齡耳邊!他瞬間明白了陳光蕊的用意!這首詩,就是一道最清晰無誤的聲明!
    陳光蕊在告訴所有人,他無心男女之事!誰還會認為他陳光蕊對殷開山的女兒有想法?誰還會將他視為對手?
    自己之前的擔憂,完全成了杞人憂天!
    巨大的驚喜和無法言喻的感激瞬間衝垮了張昌齡所有的猜忌和恐懼!
    “噗通!”
    張昌齡激動得渾身發顫,雙腿一軟,也顧不得膝蓋上的傷,竟真真切切地對著陳光蕊,雙膝跪地,重重拜倒在地!那聲音帶著哽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真誠:
    “陳兄!陳兄啊!您……您可真是我張昌齡的再生父母!您的大恩大德……小弟我……我銘感五內!永世不忘啊!!!”
    而陳光蕊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都寫了一首這麽有佛性的詩了,佛門這下不會不收我了吧?
    看著張昌齡千恩萬謝、一瘸一拐捧著那首《菩提》詩稿,仿佛捧著什麽稀世珍寶般蹣跚離去的背影,陳光蕊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絲極淡、帶點冷意的弧度。
    至於張昌齡?坑他一把,他還得跪著謝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