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攤牌

字數:6655   加入書籤

A+A-


    “那妖怪被抓了?”
    陳光蕊猛地停住腳步,幾乎脫口而出。
    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愕,“那孽畜不是撞破侍衛,就那麽飛走了嗎?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被抓住?”
    魏征微微點頭,他緊盯著陳光蕊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他低聲道,“它被我抓住了。”
    陳光蕊的心跳瞬間加速,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青毛獅子被抓了!一個巨大的威脅暫時解除了!
    更關鍵的是,魏征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是在…向自己攤牌嗎?他終於要承認那個身份了?
    陳光蕊強行壓下幾乎要溢出來的激動,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麽異樣,他追問道,
    “那東西…不是會飛嗎?魏公,您是在哪裏抓到的?它…它沒傷著您吧?”
    魏征聽到“會飛”二字時,又看到陳光蕊臉上那份真切的關切並非偽裝,審視的目光才稍稍緩和。
    他沒有立即回答陳光蕊的問題,含糊地低語,
    “此處人多口雜。走,隨我回去細說。”
    兩人不再多言,加快腳步離開。
    ......
    魏征賃居的小院依舊破敗,但此刻院中更顯狼藉。老管家正佝僂著腰,艱難地收拾著一地被翻亂打碎的器皿家什。
    顯然,前幾日所謂“查抄府邸”並非虛言。
    陳光蕊看到這景象,眉頭微皺。
    魏征卻渾不在意,腳步不停,徑直帶著陳光蕊走進了書房。書房裏同樣被翻得七零八落,書籍卷宗散落一地,桌椅歪斜。
    魏征也沒心思收拾,隻是走到屋子中間,揮手示意陳光蕊稍安勿躁。
    然後,在陳光蕊“茫然”的注視下,魏征習慣性地檢查了一下四周,又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看似普通的灰布口袋。他口中念念有詞,手指一點口袋,
    “噗通!”
    一聲沉重的悶響,伴隨著壓抑的、憤怒至極的低吼聲!
    隻見一頭渾身青毛的巨獅憑空出現,重重摔在書房的地麵上!
    正是那禦宴上逃亡的青毛獅子精!
    此刻,它威風盡失。
    一根閃爍著微不可查金芒的繩索將它捆成了粽子。
    任憑它如何掙紮扭動,也都無可奈何。
    那獅子死死地瞪著魏征和陳光蕊,喉嚨裏發出瀕死困獸般的低吼。
    這視覺衝擊力太大了!一頭小山般的凶獸,眨眼間就被困在眼前!
    “這……這!!”
    陳光蕊臉上瞬間褪去所有血色,猛地後退一步,撞倒了一把椅子也渾然不覺,聲音發顫,
    “魏公…這…這是什麽神仙手段?!您…您怎麽做到的?!”
    魏征沒有理會低吼的青獅,隻是平靜地注視著陳光蕊的劇烈反應,那雙閱盡世事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終於,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在充滿敵意獸吼的書房裏卻字字如釘:
    “捆住它的法寶,名叫‘捆仙繩’。”
    他頓了頓,收了這青毛獅子。
    而後目光變得極其鄭重,像是在揭開一個塵封許久的秘密,不再有絲毫掩飾,
    “老夫,魏征,職司天庭人曹官。乃受昊天金闕玉皇大帝敕命,在人間專司監察天人感應、傳遞天地意旨、糾察不法妖魔。”
    他直視著陳光蕊的眼睛,“這便是我的身份,我的職責。”
    陳光蕊張著嘴,連呼吸都屏住了。
    就這麽就說出來了?怎麽感覺缺少點儀式感呢?
    他想過很多種情況,魏征向自己攤牌人曹官的事。但是此時這種情況,他似乎覺得還是簡單了些。
    魏征繼續道,語氣帶著一絲深藏的感慨,
    “這些時日接觸下來,老夫觀你行事,雖有諸多算計,卻也重承諾、守底線。行事雖險,心中卻存浩然正氣,敢於擔當。今日宴上,你又為我解圍洗刷冤屈…”
    他的聲音更加誠懇,
    “麵對如此正直坦蕩之人,若老夫再對你隱瞞身份,反倒顯得不夠坦蕩,不夠磊落了。”
    聽到“正直坦蕩”四個字,陳光蕊老臉一紅。
    心裏正直,也是正直。
    “魏公!”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拱手作了個揖。
    正直的人,不用多說什麽肉麻的話。
    魏征點了點頭,臉上帶著愁容,
    “隻是現在,這獅子怪不知該如何處理?我已經問了他幾次,也不知這畜生是何來曆。”
    陳光蕊眉頭緊鎖,他記得,前幾日曾經引導過魏征詢問土地,難道是他沒有問?又或者是另有隱情?
    魏征不說這事,他得想辦法提出來,一定要把佛門設局的事擺在明麵上,要不然誰會管他這個凡間的小角色。
    現在這獅子故意隱藏了自己身上的佛光,看上去不過是一頭凶戾的大妖,還真猜不出來來曆。
    陳光蕊思索片刻,忽然眼神一亮,想起一事,試探著問道,
    “魏仙官方才擒獲此獠時……有沒有……在他身上或身邊發現什麽異常之物?比如信物、印記、或是特別的氣息波動?或許能從中找出些線索?”
    隻見魏征搖頭,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沾染著塵土的法寶口袋,
    “當時他化作一股風沙正要逃走,就被我用捆仙繩捆住了,身上什麽線索也沒有遺落。”
    陳光蕊想了想,目光灼灼地看向魏征,
    “既然從此妖身上暫時難尋答案,不若……從源頭追查?您難道忘了?當初追查刺殺我那兩個凶徒時,關鍵處便有一個……撒謊的人!此人,分明與此妖有所勾連!”
    陳光蕊說得條理清晰,目光炯炯,心中想著,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總不能還說不知道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魏征聽完他的話後,並沒有立刻讚同,也沒有要召喚人手去問的意思。
    看樣子,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隻見這位人曹官臉上的凝重之色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深了。
    他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
    “……唉。”
    許久之後,魏征才歎了一口氣,語氣悠悠,
    “那天我問的,其實就是這長安附近的土地。就像那日你說的,他因為怕我人曹官的身份,所以我問的話,他們會答。”
    “但是,也僅僅是給我回話,至於這回話的真假,那就另說了。”
    說到這裏,魏征苦笑,“以前一直覺得人間的官難當,現在一看,天上的官兒更難當。”
    “人間的官,幾年就是一個局勢,最多十幾年,情況就會有變化。但是天上的官,壽元是很長的,這格局一下就是千年萬年。”
    “我一個初來乍到的人曹官,誰會真的聽我的呢?”
    魏征心中苦楚,隻能在陳光蕊問起的時候忍不住說了一下。
    可誰知,這個時候,陳光蕊說話了,“這件事簡單,我有辦法。”
    “你有辦法?”魏征猛地抬頭,眼中驚疑不定。
    他歎氣是源於初掌神職的困頓與天上格局的複雜,沒想到陳光蕊竟敢應承?
    陳光蕊神色坦然,
    “您既然是天上的仙官,想必手段通神對付土地、龍王自有法度。但眼下人手匱乏,溝通不暢。仙官身份貴重,不必事必躬親。這些疏通關節、借勢造勢的俗務,恰恰是凡人可以代勞之處。”
    “光蕊你有所不知,那老龍脾氣暴戾,是出了名的渾人!你一個凡人去招惹他,萬一……”
    魏征眉頭緊鎖,擔憂溢於言表。
    覺醒了人曹官的職位後,他也記起了很多信息,涇河龍王脾氣暴躁,絕對不是好相與的,所以他更擔憂陳光蕊的安全。
    “我去就是裝個樣子罷了,未必真要動手。”
    陳光蕊擺手,透著成竹在胸的從容,
    “您有神通,也正好看看我的手段。”
    魏征看著陳光蕊平靜卻篤定的眼神,想起他過往的種種算度,心中權衡。
    他屢次突破常理,或許……真有其能?
    魏征重重吐出口氣,
    “也罷!既你心意已決,便放手一試!若覺不妥,立刻抽身,切莫強為!”
    “魏公放心!”陳光蕊拱手應諾,而後他又說道,“那這獅子怪,我們該如何處置?”
    魏征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這青毛獅子的背景,
    “正常來說,應該將這孽畜就地正法。隻是,它並非胡亂害人,而是先蠱惑凡人行刺,而後又進宮盜取案牘,應該是有著什麽目的,還是要從這案牘入手,看看這妖怪究竟想幹什麽。”
    “哦?那案牘記載何物?”陳光蕊立刻追問,這正是他極想知道的,他很想搞清楚,為什麽這妖怪會這麽執著在宮中偷這一份案牘,裏麵究竟有什麽?
    他算是看出來了,魏征多半是已經知道了這青毛獅子來自於佛門,礙於它的背景,心中還在猶豫要怎麽處置。
    陳光蕊也不急,他清楚魏征性格謹慎,也清楚他不想與佛門為敵,這件事還要慢慢來。
    至於那案牘的內容......
    “哼,”魏征冷笑一聲,
    “說來可笑!不過是些陳年舊檔,記錄了數年前殷開山攜其女,例行入宮拜謁陛下與太子建成的日常行止。無非是何時入宮,何時告退,說了幾句家常話,賜了些尋常點心茶果……寡淡如水!”
    “如此普通?”陳光蕊眉頭微蹙,“那為何會引來妖邪覬覦,甚至不惜潛入大內偷盜?”
    這不合理。
    “這也是老夫最覺蹊蹺之處!”魏征眼神銳利,
    “案牘本身並無不可對人言之處。若說唯一的‘特殊’,便是記錄了那女娃當時年紀尚幼,隨父入宮次數稍多,言行舉止被形容為‘慧黠靈動’……僅此而已!”
    他實在想不通這何至於掀起如此風浪。
    就這麽點事,至於這麽大費周章?還要蟄伏在宮中作案?
    就這件事,你若是不搞大動靜,沒有人會注意,但是你現在這麽大費周章,其他人反而對這案牘的內容感興趣了。
    陳光蕊心中疑竇叢生。
    案牘內容越普通,那被篡改或掩蓋的部分就顯得越重要。到底什麽話,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他壓下疑惑,知道在魏征這裏一時半會找不多答案,此刻追查方向需另辟蹊徑,他要自己去找線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