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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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初照,鬆煙霧靄掩映著遠處層層疊疊的峰巒,恍若赤紗金帳,籠罩著整片赤鬆峰。
    山間鬆林豔紅如雲,鬆影錯落,恍惚間似在舒腰搖曳。
    山側古道,那蒼鬆翠柏之間,一條青石鋪就的小路蜿蜒而上,很快就隱沒在了山腰繚繞的雲霧之中。
    數座直橫插天際的峰巒間,猿猱蕩壁,禽鳥鳴啼,在峭壁與山穀之中悠揚回蕩。
    其聲蒼樸宛轉,帶著幾分難言的野性與純粹。
    林憂一身蓑衣芒鞋,手握竹杖,站在青苔遍布的石階之上。
    四周草木之上不時滴落的晨露,竟是絲毫未能將他的衣襟沾濕,甚至就連他身後的青布包裹,也是幹爽依舊。
    包裹不大,除了幾件日常的換洗衣物之外,就隻放了一塊黑沉木雕成的牌位。
    這是他這具身體的師父,一個平時不修邊幅,卻在臨終之時顯得極為灑脫的邋遢道人的靈位。
    林憂看著眼前蜿蜒的古道,右手搭在行囊之上,神色一時有些莫名。
    一個月前,他在昆侖山頂尋找傳說中的昆侖神樹的蹤跡之時,失足墜入了一個無底巨洞之中。
    而等他再次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已經穿越到了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道士的身上。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一個被遊方老道撿到的孤兒,這十餘年間,一直跟著老道在這世間遊曆。
    而在一個月前,老道忽然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於是將原身喚到床前,囑咐了一番身後之事,當夜便坐化而去。
    而原身,也因悲傷過度,打坐修行之時入了魔障,神魂隕滅。沒想到剛好讓林憂借此還魂,重新活了過來。
    經過幾天的記憶梳理,林憂也對這個世界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這是一個類似於華夏古代的世界,但卻不屬於曆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
    而且這個世界不但有著高來高去的武林中人,在深山幽壑之中,還曾有山精水怪之流的蹤跡出沒。
    原身的師父,據說年少之時還曾見過仙人於雲間踏霞而行,於是篤信世上有仙。
    近百年的光陰之間,一直癡迷於尋仙訪道之事。
    直到他坐化之前的最後一刻,才有些心灰意冷。
    想到自己有將近十餘年時間,沒有回過師門了,於是在彌留之際囑托原身將自己的牌位帶回師門供奉,也算是讓他落葉歸根了。
    林憂穿越而來,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軀體,那這份因果,總歸是拋不開的。
    於是他決定按照老道的遺願,將其靈位送回金州赤鬆觀,並代老道在其師尊靈前,最後再上三柱青香。
    此刻正值深秋,本是蕭瑟時節,林憂立於古道蒼鬆之間,駐足良久。
    他指尖在青布包裹上輕輕撫過,觸及到靈牌堅硬的質感之後,自語道:
    “人生於世,終歸也隻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罷了……若不能超脫紅塵之外,得道長生,任憑生前如何榮華顯耀,終究不過是一場空夢罷了。道長你為求道而死,亦是死得其所矣!”
    他的前世也和老道一樣,癡迷於尋仙訪道,同為求道者,自然生出些許感慨來。
    不過他本就是灑脫的性格,當下也不再糾結,足下輕點間,已經如同一隻靈活的飛鳥般輕身而上。
    石階前濕滑的青苔,仿佛沒有對他造成半分的阻礙。橫轉騰挪之間,自然地避開了那些,延伸到路中間的雜亂樹枝。
    四周景物飛速掠過,帶著鬆柏清冷氣息的山風吹打在林憂的臉上,讓他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暢然自在之感。
    這是前所未有的新奇體驗,他感覺自己就如同化作了一隻雀鳥,在林間自由自在地穿行著。
    若是有虞國江湖中的高手在此,定能認出,這套身法便是虞國武道大宗師鬆鶴道人的成名絕技,步扶搖。
    據說此法得自一山間石室,疑似仙人所留手稿,繁雜奧妙難以言喻,修行到高深境界,可以如同古之仙人般禦風而行。
    林憂在融合了原身記憶之後,自然也就學會了這套神秘的身法。
    雖然無法如老道全盛時期,能短暫地在空中禦風而行,但用來登山趕路卻是不在話下。
    赤鬆山山勢不算絕險,但也稱得上是巍峨雄奇。
    林憂行至山腰之處,便感到體內真氣難以為繼。
    平複了一下周身氣息之後,隨即抬頭望向山巔。
    此時沒有了雲霧的遮蔽,他的視線也開闊了起來,一眼便瞥見了峰崖之上矗立著的幾座殿宇宮觀。
    一株蒼虯如龍的巨大古鬆,如同火紅的華蓋般垂落在殿宇的上方,籠罩住了小半個峰頂。
    林憂不由側目,此前從前身記憶中得知,老道曾對前身講述過這株古鬆的來曆。
    據說此鬆乃古仙赤鬆子所植,這滿山遍野的赤鬆林,也盡是它所落下的鬆子長成,赤鬆峰之名,也是由此而得。
    之前林憂還以為老道的言語之中有所誇大,現在一見之下,也不由得為之驚歎不已。
    他前世也是喜好尋幽探秘,曾到名山大川之中尋仙問道,也見過不少的千年古樹。
    但從未有一株,如同眼前老鬆般大得如同垂天之雲一般。
    “這老鬆怕是活了有三千年了,真是不可思議!”林憂驚歎道。
    雖然說樹木的生長,近乎是沒有極限的,但在這段漫長的時光之中,最難以避免的就是天災和人禍。
    尤其是像赤鬆這種生於崖峰之頂的古樹,按道理來說,應該早就被引來的雷火擊毀了才是,怎麽還能生長地如此之大?
    林憂心中思量紛紛,更是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濃重的好奇。
    正待他繼續拾階而上時,前方卻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抬頭望去,隻見兩個身穿灰布道袍的年輕道士,正背著包裹,匆匆從上方的古道快步而下。
    兩人一臉愁容,身形有些狼狽,看那模樣,仿佛身後似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一般。
    林憂心下好奇,待兩個道士來到近前,便微微上前一步,拱手問道:“兩位師兄,請問前方可是赤鬆宮所在?”
    兩個道士趕路之時,隻顧著盯著腳下山路,突然聽到前方響起了一聲問詢之聲。
    聲音雖是溫和清脆,兩人一時間卻被也嚇了一跳。
    年紀稍大的青陽子回過神來,一把拉住身邊差點滑倒的師弟青鬆,抬頭向前方看去。
    隻見前方鬆枝掩映處,青苔古道之上,站著一個身披蓑衣,手持竹杖的清秀少年。
    少年雙眸清透如寒潭映月,一身氣質更帶著幾分出塵,此刻唇角輕揚,正朝著兩人拱手而立。
    青陽子先是愣了一愣,接著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了,連忙回禮道:“這位善信,前方正是赤鬆宮所在,不過善信若是想要上香祈福,還是改日再來吧!”
    “哦?這是何故?看兩位師兄行色匆匆,不知出了何事?”林憂有些好奇。
    旁邊的青鬆正要出言解釋,卻被看起來比較穩重的青陽子瞪了一眼,隻好閉口不言,低下頭來,默默看著石階上的青苔。
    青陽子苦笑一聲,先是朝著林憂一揖,隨即出言說道:“這位善信,實在抱歉!這幾日赤鬆宮中正在修繕院落,所以閉門謝客一段時間,今日卻是讓善信白跑一趟了!”
    不過話未說完,青陽子自己的臉卻先紅了起來,顯然不太會撒謊騙人。
    看到麵前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顯得有些局促,連忙在心底念了幾遍罪過。
    若是平時,看到山中難得有香客上門,青陽子自然是一萬個高興。
    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山中出了變故,好好的一座道觀,最近居然鬧起了鬼魅之事來。
    先是幾個師兄弟出恭之時遇見鬼打牆,後麵就連幾位實力不俗的長老都中了招,在大殿中莫名其妙就相互廝打了起來,所幸被觀主出手製住,這才沒有鬧出人命來。
    道觀之中鬧鬼,這可以說是前所未聞之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此事又如何敢對外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