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宛城。
    高家的府邸內，下人們來去匆匆忙活著手上自己的事情。
    雖是下人，但每個人都過得非常滿足。
    至少臉上時不時能看到一些笑意，幾個小丫鬟偶爾趁著空閑的時候坐在一旁竊竊私語。
    隻見一名丫鬟哭紅了眼睛，哽咽的向姐妹們說道：“昨日，我隨夫人去胭脂鋪子，偶然的遇到了我老家的人，一番詢問才知道，老家現在已經沒了……”
    幾個姐妹聞言也是紛紛開口安慰，莫要看他們雖是下人，但在高家，能吃飽穿暖，不用擔心受怕，有一個安身之所，這已經是亂世之中普通人能夠達到的極限了。
    想起昨日的老鄉，現在還在胭脂鋪裏做著最下等的雜活，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丫鬟頓時也就沒有那麽傷感了。
    嗯，果然，人隻要往下對比，總是能找到一份寬慰。
    隻是幾個丫鬟並不知道，她們的對話，卻是被遠處的高雨婷聽的一清二楚。
    聽著汝州之外的慘狀，高雨婷卻是有心無力，趴在涼亭的圍欄上，目光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怎麽，是想你家的那位野貓什麽時候回來麽？”
    這時候一雙纖細的手掌放在高雨婷的肩膀上，正是高雨婷的姐姐高嵐。
    聽到姐姐的調侃，高雨婷頓時佯裝生氣的說道：“誰想他了，這個死鬼，一出去就這麽久，我這小侄女都快要打醬油了，也沒見他帶封信回來。”
    高嵐指尖繞著妹妹垂在肩頭的發梢，輕笑一聲：“嘴上罵得凶，前些日子是誰半夜溜到祠堂給那冤家供長明燈的？”
    “那、那是給商隊祈福！”高雨婷耳尖發燙，猛地直起身子，腰間綴著的雙魚佩撞在欄杆上叮當作響。
    “再說阿姐不也總盯著北疆輿圖出神？前日姐夫練兵歸來，你攥著他戰甲上那縷紅纓”
    “哎呀，你這死丫頭也不害臊，連我都敢調侃！”
    兩姐妹在涼亭裏一陣打罵嬉笑，直至一陣秋風穿廊而過，高嵐才漸漸斂了笑意，將妹妹微涼的手攏進自己袖中：
    “現在外麵傳來消息，鬼都長安，寶璽盛會，誰能在盛會上拔得頭籌，就能獲得傳國玉璽，你姐夫，怕是也要去。”
    “什麽鬼都盛會，我看十有八九就是黃潮搞的鬼！”
    提及黃潮時，高雨婷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高嵐眼睛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妹妹身上的殺氣，對此心裏反而是更加的擔憂。
    她雖然不涉及江湖，但前不久水墨山莊舉家遷入汝州時候，那顧家姐妹曾來此做客。
    高嵐坐在一旁聽著，也知道黃潮兩個字，現如今已是成為天下人的噩夢。
    自從劍評之後，皇帝崩殂，天下大亂，黃潮也順利借此完成天命，成為百年間，第二位天人。
    現如今說他是天下無敵都不為過，雖然丈夫總說，黃潮進不來汝州，可高嵐心裏卻總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憂慮。
    這不是她杞人憂天，而是她這段時間總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東西。
    她的眼睛雖然不能視物，卻有著能夠看到冥冥之中一些命運的線條，每當她看向長安的方向時，就總能看到一些黑紫色的線條在慢慢的朝著這邊延伸過來。
    雖然這些線條很少，但數量每天都在增加，這讓高嵐感到很不安。
    “姐，你也別擔心，黃潮雖然很強，但他奈何不了姐夫。”
    高雨婷見到她不說話，還以為姐姐高嵐是在為姐夫擔心，立刻開口寬慰道；“姐夫非同凡人，黃潮就算是天人，可在姐夫麵前，斷然也占不到半點便宜。”
    高雨婷這話絕不是假大空，她如今已經入道，甚至已經觸摸到了天人的門檻，隻不過和黃潮相比，高雨婷卻隻能止步在這個門檻前，不得往前再進一步。
    隻因這崩潰的世道，還不到她成道的契機。
    除了黃潮之外，江湖上能與她交手者不過寥寥數人。
    然而即便是自己，麵對那位姐夫的時候，也會感受到莫名的壓力。
    特別是那天，自己與姐姐去軍營給他送飯。
    自己遠遠的就看到姐夫坐在營帳裏看書的模樣，火光闌珊，身後的影子猶如一尊神靈的端坐在那兒，那窒息的壓迫感，讓高雨婷都不敢輕易靠近。
    “嗯，你這麽說我也放心了。”
    高嵐拍了拍高雨婷的手，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畢竟她自己也沒能真正去看清楚那些黑色的命運線條究竟是要延伸到什麽地方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肖染這邊一行人已經到了臨泉。
    “總算是要到了。”
    眾人看著遠處的城池，臉上流露出輕鬆的神態。
    前麵是臨泉城，隻要過了臨泉，就是豫州，再前往長安，也不過就是十天左右的路程。
    這一路上還算是比較順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鬼槐的原因，以至於皖北這個地方，既沒有瘟疫，也沒有發生大規模的邪祟。
    到了城鎮時，居然還能看到商隊和百姓，也算是為數不多的樂土了吧。
    肖染一行人也是十分吸引人的矚目。
    特別是金蟾子屁股下麵的虎妖，隻見這老虎有三米長，一米多高，全身的毛發油光瓦亮，走起路來搖頭擺尾，很是威風的模樣。
    原來，自從成為了金蟾子的坐騎之後，每次吃飯，吳縵都會單獨給它做一份大餐，每次都是吃的虎妖滿嘴流油。
    可以說，自打進了隊伍這段時間，虎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麽幸福過。
    現在就算金蟾子趕它走，它怕是也不願意走了。
    畢竟和那些酸不拉幾、又沒有幾兩肉的老百姓相比起來，哪裏有吳大廚做得美味好吃呢。
    有道是自由誠可貴，美食價更高嘛。
    然而幾人剛剛進城，肖染就感覺到數道窺視的目光鎖定向自己這邊。
    肖染當即精神力一掃，就將幾人鎖定，裏裏外外的將他們好好打量了一番。
    “看來，咱們好像是被人盯上了。”
    青骸老魔低著頭，不僅不緊張，反而還有點期待的感覺。
    “左邊茶館一個，右邊巷子口兩個，那邊蹲著三個，都不是一個勢力的人，其中一個，好像是乾坤盟的，看來都是奔著長安去的。”
    肖染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現在各地藩王割據，已經形成了各自的勢力。
    傳國玉璽這種東西，誰拿到了，誰就是天下正統。
    更何況現如今隻要被傳國玉璽蓋上印子的東西，都能產生神奇的效果，就衝這一項，沒有人會放棄奪得傳國玉璽的機會。
    “幾位客官裏麵請。”
    走進客棧，肖染隨手拿出一塊銀子遞給夥計：“安排三間上房。”
    夥計看著肖染手上的銀子，頓時露出鄙夷之色，臉上卻是笑容不改的說道：“幾位客官，咱家的上房，現在都已經滿了，如今……能安排的恐怕就隻有……馬圈後麵的大通鋪了。”
    肖染聞言也沒做計較，大通鋪就大通鋪，哪知道夥計跟著話音一轉：“幾位若是不嫌棄，就暫時和另外一些客商暫時湊合一晚，隻是這老虎……就隻能關在籠子裏去了。”
    “什麽！！”聽到這話，金蟾子瞬間就不樂意了，從老虎身上跳下來，揪住夥計的領子：“你拿我們逗樂子呢是不是，嫌錢少就說，在這給你道爺拐彎抹角的放什麽狗屁！”
    夥計聞言，臉上笑容收斂起來，冷哼一聲：“現在誰還收銀子啊，幾位大爺，您出去瞅瞅，現在就算是買個燒餅，您也要拿出真錢來才行啊，我們家肯收銀子，也是看幾位大爺風塵仆仆，不然……哼！”
    夥計一把推開金蟾子的手：“我還不伺候了呢。”
    夥計說這就要走的時候。
    “嗖！”的一聲涼風襲來，一枚冥錢猶如飛鏢從夥計頭頂的帽子上貫穿出去，牢牢的釘在後麵的門柱上。
    “夥計，給他們安排上房，另外準備一桌上等酒席。”
    眾人尋聲望去，二樓的樓梯上一陣腳步聲響起，隻見來人腳踩金絲紅錦靴，一襲青色龍紋錦衣，腰間玉帶上兩顆核桃大的紅寶石十分刺眼。
    “嘩！”
    玉扇一展，露出來人麵貌。
    “古心堂！”
    客棧大堂裏不少人發出驚呼聲。
    “鐵索橫將劍中王，劍評探花古心堂。他居然在這裏！”
    這些年，古心堂已經鮮有再出入江湖，都是幫著乾坤盟不斷發展，最近這兩年更是沒有了音訊。
    傳聞是在閉關的狀態。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了。
    在眾人心中大吃一驚的時候，卻不想古心堂接下來的話，更是讓眾人內心翻江倒海。
    隻見古心堂先是將玉扇一合，雙手抱拳，向肖染道：“許久不見，肖兄你的風采不減當年，可惜，現如今已無劍評，不然丙組三十六的名頭也該換一換了。”
    “丙組三十六！他是肖興邦！我的老天爺這麽多年了，我還以為他都死了呢，沒想到他還活著！”
    眾人瞪大眼睛，對這個名頭如雷貫耳，甚至還要超過不劍評甲榜的人。
    “嗬，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還真是不巧。”肖染一拱手，對古心堂這樣直接點出自己身份的舉動非常不爽。
    但古心堂臉上絲毫不在意肖染的調侃，目光掃視在躲在後麵的吳縵身上，眼神逐漸變得灼熱起來。
    再拱手，滿腔幽怨的說道：“抗鼎吞煙擒龍手，變化多端化地龍，閣下當年不留姓名就摘走了劍評榜首，當真是瀟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