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沒上過學的人？”
    會議廳中，四個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
    萊德打量著坐在對麵的莫林，一陣驚奇。
    他說道：“那我算什麽？”
    “我上這麽多年學，都沒開發出奇術使資質，最後隻能在煉金專業深耕。”
    “他沒上過學，靠自己領悟就成了奇術使？”
    萊德一陣抓腦袋。
    莫林看著萊德這副樣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小聲跟王極問道：“這真是上過大學的人嗎？”
    “我怎麽感覺他有點大驚小怪的，好像沒怎麽見過世麵。”
    “旁邊那位氣質儒雅的大叔倒更像是上過學的。”
    伊恩抬頭看了看。
    誰，我嗎？
    萊德動作一停，看向莫林，幽幽道：“這屋子就這麽大，你可別以為我沒聽到。”
    他走到莫林麵前，盯著這個年紀還不到自己一半的年輕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問道：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的？”
    “啊？”
    莫林眼神十分清澈。
    “懂、懂什麽？”
    萊德歎口氣，看看莫林，又看看王極。
    “你們這兩個沒上過學的人可真是離譜。”
    “帝都大學沒你們想的那麽高級，遍地都是天才之類的，大部分學生也隻是有點資質，又比較幸運，就像我。”
    “其實多數人直到畢業都沒法成為奇術使，隻能學習一些門檻比較低的東西。”
    “像是煉金術，隻要記憶力好一些，又足夠認真，就能有所成就。”
    “隻不過，一旦離開各種器械、操作台，以及用它們製作出的道具，我們也不會比普通人強太多。”
    “這才是帝都大學裏的常態。”
    “即便是在整個學校裏，奇術使也是很少見的，低階少，高階更少，連我曾經的老師都隻是一名低階奇術使。”
    “莫林，你現在隨便學個幾年煉金術，就可以在煉金學院成為導師級別的人物。”
    “啊？”
    莫林指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
    王極看著這倆人，對萊德說道：“那你教教他呢？”
    “教倒是可以，我隨時都願意，隻是…再高明的煉金術士，也沒法空手搓出各種精密的儀器，除非他是中階以上的奇術使。”
    “…你除外。”
    “這個應該還是有辦法的。”
    王極想著，說道：“裂穀礦場那邊的東西還沒有進行清點，像艾德雷德這種身份，總會有些收藏吧。”
    “有道理。”
    “對了。”
    一提起艾德雷德，王極又想到一件事。
    ——他長到堪稱恐怖的血條。
    “其實我很想問，帝國有類似騎士修煉法的東西嗎？”
    萊德立刻點頭道：“有的。”
    “哦？”
    王極來了興趣，問道：“是那種家族傳承的什麽呼吸修煉法嗎，就是隻要不斷鍛煉就可以變強的那種。”
    “呃…王極，話本還是少看點比較好，裏麵的東西大部分都是虛構的。”
    萊德很認真地進行告誡。
    “居然沒有嗎？”
    王極泄了氣，但也沒放棄，隻是繼續追問道：“那到底是怎麽修煉的，據我觀察，艾德雷德的生命力比普通人強大百倍還多，簡直就不是個人。”
    “你說對了，他可能真的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萊德的回答出乎人預料。
    “在這方麵，我還是有些發言權的，騎士的起源和古早時代還沒有進行細分的煉金術有一些聯係。”
    “他們獲取力量的主要途徑是煉金改造，然後再以鍛煉作為輔助。”
    “據說那種改造常常伴隨著極大的痛苦，比死亡和世上最殘忍的酷刑更甚。”
    “那些騎士需要忍受堪比把所有器官攪碎又重組的痛苦，還要身體素質足夠強，且運氣夠好，能耐得住各種烈性藥劑不被毒死。”
    “實驗成功者身上看不見一點煉金術的痕跡，但卻是完完全全的煉金產物。”
    “他們長得像人，但卻已經與人有了生殖隔閡，不能生育。”
    “聽起來真夠野的。”王極連連搖頭。
    這幫人要不別叫騎士了，感覺叫黑暗騎士更適合一些。
    萊德繼續說道：
    “現在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樣。”
    “隨著煉金術發展，這道技術的門檻變低了不少，不再需要不懼死亡的勇氣和強大的毅力，對身體素質的要求也變得很低。”
    “改造的時候可以給身體進行麻醉，原本一次進行完的流程被分成許多次，每次隻進行一部分，更加溫和。”
    “新技術出來後，以前的改造方式就被列為了煉金禁術，封存起來禁止查閱和使用。”
    “但這個時候騎士也不怎麽重要了，他們的地位很早被高階奇術使替代，成為了跑腿處理雜活兒的‘下人’。”
    “實際上就連相關技術的進步都是有人為了討好高層大貴族順帶研究出來的。”
    “那你會嗎？”王極問了一句。
    “…”
    “我不會。”
    看著王極那副‘你怎麽什麽都不會’的表情，萊德此刻是真的有點崩潰了。
    你要不要看看你問的都是些什麽問題？
    這裏麵任何一個技術拿出來都是要被砍頭的！
    那是禁術，禁術啊！
    “算了，沒事。”
    搖搖頭，王極暫且擱置了這個話題。
    不過也是越發好奇起來，艾德雷德這人，好像確實有點意思。
    可惜太魔怔了，非要自己找死。
    但是沒關係。
    汝領地，吾養之。
    礦場苦艾德雷德久矣。
    “還是談一些正事吧。”
    見兩人話題暫時結束，伊恩終於有機會站出來說話。
    他先是看了看王極，又看了一眼莫林。
    莫林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人，他很知趣地站起身，就打算先出去等著。
    “幹什麽去？”
    王極叫住他，說道：“還沒討論完呢，不等會兒一起走？”
    莫林腳步停住，一種別樣的感覺自心中升起。
    他轉過身，坐回自己的位子。
    見狀，伊恩也不再遮掩，直接說道：
    “這段時間我跟著萊德逛了一圈領地。”
    “雖然現在看起來很和平，所有人都被解放，獲得自由，生活安逸，但就我看，還有一個重大的問題。”
    “人聚集的地方總需要建立秩序。”
    “在不用做各種強製的奴隸勞動後，人們都變得迷茫、散漫，長期這樣不是什麽好事。”
    伊恩看著王極，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人們需要一些引導。”
    “我們是要延續帝國或艾德雷德的管理製度，還是做些更改？”
    製度問題麽？
    王極撓了撓頭。
    有了領地，那就繞不開製度。
    關於這個問題，其實他也想了不少，本來在挖地獄通道抵達帝都時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想法。
    但在看到帝都以及老家的情況後，這個想法又變了。
    這世界不能一直這樣。
    “你們呢，你們怎麽看。”
    王極抬起頭，看向桌子另一邊的萊德與伊恩二人。
    兩人各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萊德比較推薦實行常規管控，以帝國法為藍本，進行一些修改，刪去所有特權和不公平的地方，變得更人道、公正。
    很有他的風格。
    而伊恩…他對萊德的做法沒什麽意見，隻是提出了一些額外的參考方法。
    是關於基層管理方麵的。
    他提出可以建立一種信仰，好從內而外進行管理，據說以前教會這麽做很有成效，尤其是見識越少的人越吃這一套。
    這邊的人很多大半輩子都在礦坑裏勞作，沒什麽文化，這麽做很容易就能增強人們的凝聚力，還能規範行為。
    聽著倆人的意見，王極一時間沒有說話，他看了看莫林。
    莫林都壓根沒想過這場合居然還有他說話的份兒，連忙搖頭。
    他是真說不出什麽東西來。
    現在輪到王極了。
    他有一個基於物質極大豐富條件下，去除一切剝削，讓所有人獲得自由的想法。
    但基於目前的情況，這套做法肯定不能直接套用。
    一切都必須有個流程，不是忽然就能做成的，強行套用不可取，就好比把古代人直接挪進現代社會生活，那隻會帶來亂子。
    生活在古時候的人永遠都無法想象到今天的一切，也不會相信會有今天的一切。
    因為那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是到死都想不出來的東西，自然也就會認為不可能存在。
    教育與社會環境對一個人成長過程的影響是巨大的，隻要能持續發展下去，改良條件與氛圍，一代接著一代更新對世界的認知與人格塑造，總會發展出能真正實現那個想法的社會。
    想得很多。
    不過王極沒有說太多，隻是提出讓所有人都能進行學習，普及文化知識。
    然後又提出一些能讓居民生活變得更好，更自由的做法。
    萊德與伊恩聽著，點頭表示認可。
    這並不難，借著王極的能力，領地最不缺的就是生活資源。
    既然不缺，那幹嘛不讓領民用？
    兩人都暗自警醒著自己，不要變得和帝都的大貴族一樣，自私而愚蠢。
    此時此刻，無論是王極還是兩位長者，亦或在一旁默默聽著的莫林，幾人都相信，一切都可以持久發展下去。
    所有事物都可以慢慢推進，直至改變整個世界。
    隻要有時間…
    有…嗎？
    ——
    帝都中央，奇跡四塔之內，一具衰老的身體眼皮顫動了一下。
    無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