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在京郊懷柔基地深處，被改建為《流浪地球》核心場景原型搭建區的巨大工棚內，燈光亮如白晝。
    按照洛珞提供的精準圖紙空間站核心艙、以及一處布滿管道和機械結構的行星發動機控製中樞雛形，已經初具規模。
    冰冷的金屬質感、巨大的工業構件已經打造出了頗具壓迫感的未來空間氛圍。
    張晗雨就在這種環境裏，裹著深藍色的訓練服，站在模擬空間站舷窗的巨型藍幕背景前。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驅散四周那些審視的目光帶來的幹擾——尤其是本應該跟他演對話戲份的劉啟，也是正對著他的導演洛珞，正在靜靜地看著他。
    溫嵐開口了，聲音平穩得聽不出波瀾：“開始吧。就第三十六場次後半段。”
    她點了點監視器屏幕上一行字——【領航員空間站，劉培強在通訊窗口最後時刻與地球兒子通話，身後是巨大木星的紅斑背景，手邊操作台上，放著電子相框裏的全家福。】
    場景描述被清晰地報出來。
    沒有劇本遞到手，對詞搭戲的人正一臉審視的看著他，顯然沒有陪他代入情緒的打算，這就是對他的考核了。
    他要表演的對象是虛空。
    隻有那個冰冷的折疊椅，就是“領航員空間站”指令艙的核心。
    張晗雨慢慢走向那張椅子，腳步踏在光溜溜的地板上，聲音被無限放大。
    洛珞那邊卻依舊隻有紙張翻動的細微摩擦聲。
    他開始“操作”。
    他下意識地、極自然地抬手伸向左上胸的口袋位置——這是溫嵐描述中劉培強放置電子相框的地方。
    但在張晗雨的動作裏，他掏出的不是冰冷的屏幕，而是一張從懷裏小心翼翼摸出的、發硬的真實照片。
    照片上的三人，他、一個溫婉的女人、一個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男孩。
    “兒…兒子…”
    第一聲出口異常幹澀喑啞，像被砂紙磨過喉嚨。
    他急促地清了清嗓，再次開口。
    “別怕…爸爸在這兒…抬起頭…”
    他微微仰起頭，視線仿佛穿透厚重的隔離層和茫茫宇宙，投向虛無的遠方一點，目光溫柔得像能融化鋼鐵。
    “……你就看到木星了。”
    這五個字落下，聲線裏終於繃不住那根弦，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照片上兒子的小臉。
    那張真實的照片在他指腹下輕微地沙沙作響。
    “爸爸…可能要…”
    他哽住了。
    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深吸進的那口氣像帶著倒刺。
    眼神中掙紮的痛苦洶湧澎湃，幾乎要將他淹沒。
    那是未盡之言——是即將用生命去點燃整個未來的、最後的告別！
    洛珞的目光落麵前那個凝固的身影上，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溫嵐一直緊繃的肩膀略微放鬆。
    她沒說話，但看向洛珞的眼神裏，之前的疑慮已消散了大半。洛珞的判斷，再次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被證明了其準確性。
    試戲的環節足足持續了十分鍾，當第三段戲結束時，棚內已經一片寂靜。
    張晗雨的試鏡結束了，效果已經不言而喻。
    他成功地在這個由鋼鐵和光影構成的冰冷空間裏，注入了屬於劉培強這個角色的、沉重而耀眼的靈魂。
    風暴般的質疑浪潮或許還未平息，但至少在這一刻，這個角色已經找到了它真正的“領航員”。
    定角消息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在看似平靜的水麵下引爆了洶湧激流。
    “張涵予？！”
    當“拾光映畫宣布《流浪地球》領航員劉培強將由張涵予出演”的新聞稿出現在各大網站頭條時，圈內第一個反應是難以置信的愕然。
    就像當初發生在拾光會議室裏的那一幕一樣，很多人第一反應都是：
    “張涵雨是誰？”
    在了解了一些信息之後，隨之而來的疑問便是：
    “他行嗎？”
    鍵盤敲擊停頓、茶杯懸在半空、——這個名字與那個承載著數億投資、首部國產3D科幻巨製男主角身份的組合，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搞錯了吧？拾光不是要請程龍大哥的嗎？”
    “張涵予？他扛得起這個量級？之前除了馮導那部還沒上映的《集結號》，他演過什麽絕對男主？”
    “瘋了瘋了，拾光這一步棋太險了！”
    質疑聲浪幾乎瞬間淹沒了社交平台。
    與張涵予同級別的中生代演員們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機會旁落的失落，更有對拾光這步險棋的不解。
    洛神的名頭再響亮，電影終究是商業行為，啟用一個尚未被市場充分驗證其票房號召力的演員擔任如此重擔，風險肉眼可見。
    不過問題的矛頭倒少有指向洛珞和《流浪地球》本身的，洛珞過往的戰績已經說明了一切，覺得劇本不行，或者這部戲會撲的聲音倒是微乎其微，非議大都是出在選角身上，認為張涵雨承擔不了這個角色。
    然而，所有的喧囂和不解，在華藝兄弟王中軍和王中磊的辦公室裏，化作了難以抑製的狂喜。
    “老天爺！”
    王中磊盯著屏幕上關於#張涵雨#、#集結號#、的一連串熱搜狠狠一拍大腿：
    “這次我們可是跟著蹭到了好大的熱度！”
    王中軍臉上沉穩的笑意也抑製不住地擴散。
    他想到了張涵雨被選中會一飛衝天，但沒有想到別說電影上映，甚至還沒開始拍，熱度就已經爆炸了，以至於連《集結號》都受益匪淺，這麽大的熱度衝擊，不知道要省了多少宣發。
    他可不會覺得外界的質疑聲多，就對電影有什麽不好了。
    無論是讚譽還是質疑，隻要有聲音就有熱度，有熱度就有人會去看。
    票房！這才是實打實的！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個金餡餅，砸得又準又狠。
    在《集結號》即將衝擊賀歲檔的關鍵節點上，主演張涵予的名字與《流浪地球》——這個匯聚了年度最高關注度、最大投資、最顛覆技術的超級項目——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無論外界怎麽看，這對張涵予個人而言是難以想象的咖位躍升，對整個華藝和《集結號》劇組而言，是潑天的關注度。
    張涵予身上的“硬漢”“實力派”標簽被瞬間擦亮，連帶大家對《集結號》裏他這個男主角的期待值，也水漲船高。
    “快！”
    王中軍立刻吩咐助理：
    “聯係張涵予經紀人，公司資源全力配合他後續在《流浪地球》的一切宣傳，同時，借這股東風，加速推進《集結號》的檔期敲定和預熱方案！把‘《流浪地球》領航員’這七個字，巧妙地融進《集結號》的宣傳物料裏！”
    這熱度要是不蹭，他都妄為華藝的老總。
    華藝內部一片歡騰。
    那些之前對《集結號》前景尚存疑慮的聲音，在《流浪地球》定角官宣的衝擊下消散了大半。
    熱度就是硬通貨，尤其是在電影市場。
    王中軍：
    “隻是可惜，沒法借著這次機會進去分一杯羹。”
    是的，按照正常的規矩，這種選上華藝的演員做主角的情況，通常都伴隨著華藝的投資，而且往往是後者帶動前者。
    不僅僅是有錢大家賺，或者平攤一分風險，幾個大公司聯合做一部戲在宣發和聚人氣上都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所以，向來是先商量投資，再從合作的經紀公司裏選藝人。
    畢竟雖說好劇本也需要好演員來呈現，但影視圈長期的狼多肉少，好本子還要被老牌大咖和當紅新人搶走一些，注定好演員相比之下是要過剩的。
    這也是張涵雨這麽久沒接到合適的戲，乍一接到拾光試戲通知時會如此激動的原因所在。
    甚至別說張涵雨了，他同樣很激動，甚至都到了懷疑有沒有陰謀的程度。
    不過他也明白這是正常的流程，拾光什麽時候正常過。
    就近兩年拾光的項目來看，除了偶爾會跟中影合作外，幾乎就沒有誰還能從他們的盤子裏分一杯羹，尤其是當他們有了獨立製作和發行的能力後。
    至於唯一的中影……怎麽看也都不像是跟拾光平等合作的樣子。
    說出來都沒人信，但事實就是如此，偌大個中影反倒更像是主動湊上去的那個。
    至於拾光，完全是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樣，好像對於他們的項目有著十足的信心。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這兩年拾光的每一部戲都是大賺特賺，甭管是大製作的電影還是小成本的微劇，收益率都高的嚇人。
    別的公司收益率能有個50%就要開心的不行，他們收益率低於100%跟賠了錢一樣，簡直能氣死人。
    但這次不同了，別說拾光一如既往的拒絕了其他公司的共同製作，即便沒有，他們也不敢加入了。
    《流浪地球》這次動輒五億，十億的投入，往常對他們來說算得上大手筆的一兩千萬投資，扔進去怕是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
    最主要的是，這擺明了是一個純賠的局麵，誰進去誰死，隻是他怎麽都想不通拾光到底從哪來的底氣這麽幹。
    就單純為了國產科幻和國際接軌，哪怕賠錢也要上？拾光有這麽偉大？
    無論是各種原因，這次都注定是拾光一個人在前麵衝，他們跟在後麵看熱鬧的局麵了。
    而外界的討論聲如何喧囂已經統統跟劇組眾人沒有關係了。
    9月16日，風暴的中心，懷柔基地深處被改造為“流浪地球計劃核心引擎”的巨型攝影棚內，氛圍卻與外界截然不同。
    喧囂被完全隔絕在外，隻剩下機械運轉的深沉低鳴與工作人員清晰專業的指令聲。
    張涵予穿著特製的深藍色航天訓練服，身姿挺拔，站在巨大的綠幕前，接受著最後的安全檢查。
    他的眼神沉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那份巨大的驚喜之後，是同樣巨大的壓力和責任。
    洛珞在監視器後，聚精會神地核對最後一版模擬木星紅斑動態的效果參數，屏幕上的猩紅斑紋緩慢旋轉，巨大而充滿壓迫感。
    溫嵐踩著工裝靴，利落地穿行在管線林立的場景之間，手中的平板不斷更新著各部門的最終反饋：
    “道具組：所有防護服檢查完畢，氧氣麵罩壓力測試通過！”
    “特效組：‘行星發動機’主噴口核心模型已就位，液壓啟動正常，液氮煙霧係統待命！”
    “攝像組：所有立體攝影機及特種軌道調試完畢，信號傳輸穩定！”
    她的目光掃過遠處正在架設的另一組龐大裝置——那是一排排模擬地下城礦坑的巨大鋼架，金屬冷冽的光澤和粗糲的質感已經初具規模。幾名工人在工程師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將一套布滿儀表、帶有時代印記的老舊運載車操作台吊裝進去。
    一切都在安靜、有序、精確地進行，每一個細節都凝聚著從圖紙概念到實景呈現的艱辛與汗水。
    “《流浪地球》劇組——”溫嵐、張涵予、劉藝菲，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洛珞的目光銳利如星辰：
    “開機準備就緒。”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後是壓抑著的興奮感在無聲地彌漫。
    這顆小破球，今天就要正式開始流浪了！
    一章，周末請個假，不加更了，周一開始補回來，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