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誇父逐日”設計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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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珞跟“準嶽父”的首次會麵十分融洽。
當然了,也很難不融洽,畢竟如果洛珞這樣的女婿,安少康都有不滿意的話,純粹是不打算讓女兒找對象了。
更何況,其實兩人的戀愛進行到這一步,早已經不是他們做父母能決定的了。
組織上早就蓋章認證過了,不然洛珞以國賓禮被迎接回國時,安保人員就會攔著劉藝菲不讓她露麵了。
而那個時候兩人出現在同一鏡頭下,就代表著國家對他們,尤其是對劉藝菲的認可。
否則他們又是幫劉藝菲轉國籍,尤其是默認她了解到洛珞那麽多的隱秘信息,豈是一紙保密協議就能夠保證的。
這一點安少康看的比劉小麗要明白的多。
這個戀愛,他全力支持當然可以,他要是反對……也沒什麽用。
當然了,除非他想瞎了心了,否則他才不會反對。
而對於洛珞來說,身份和背景是一方麵,對他來說安少康更多的隻是女朋友的父親,僅此而已。
即便他這個總顧問級別再高,也不可能真的以勢壓人,他來,就是想得到長輩的祝福的。
這麽兩廂情願下,此次的巴黎之行當然是愉快的不得了。
……
洛珞和劉藝菲在巴黎聖母院的暮色中牽手走過塞納河,夕陽熔金般沉入塞納河時,劉藝菲的指尖拂過聖母院斑駁的石壁。
“看,雨果描寫的怪獸排水槽!”
她踮起腳,白色的連衣裙被河風掀起一陣漣漪。
洛珞順著她指的方向抬頭,簷角猙獰的石獸在暮光裏靜默著,他肩上帆布包的係帶忽然被拽緊——劉藝菲趁他不備翻出相機,“哢擦”定格下他仰首的瞬間。
安少康看著女兒,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他今天沒穿筆挺的西裝,一身藏青休閑夾克襯得他精神又儒雅。
“今天去聖米歇爾山是遠了點,但茜茜念叨好久了。”
他喝了一口水,看向洛珞,神態輕鬆許多,不再是初見時那種蘊含官場神情的外交官姿態,更像是一個享受家庭時光的父親。
“小洛體力不錯,爬那麽高的修道院沒聽你喊累。”
“景色太震撼,忘了累。”
洛珞笑了笑,順手拿起紙巾,很自然地遞給劉藝菲,用眼神示意她擦擦嘴角。
劉藝菲這才“哎呀”一聲,飛快地擦幹淨,略帶嗔怪地瞪了洛珞一眼,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暈。
安少康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眸底深處的最後一絲顧慮也消散在巴黎溫柔的風裏,隻餘下純粹的欣慰。
在安少康這個巴黎“活地圖”的引領下,最後兩天的時光像是被塞進了巴黎最精華的濃縮膠囊。
沒有紅景點的人潮洶湧,節奏舒緩而私密。
……
第二天下午,陽光正好,三人漫步在聖日耳曼德佩區迷宮般的藝術小街。
聖日耳曼大道飄著剛出爐的可頌香氣。
劉藝菲在Ladurée的馬卡龍櫥窗前流連,玻璃映出洛珞微笑的側臉。
“玫瑰味還是開心果?”
劉藝菲隔著櫥窗扭頭問道。
洛珞的目光卻被不遠處書報亭懸掛的一份報紙頭版牢牢吸引——《費加羅報》粗黑標題報道著國際油價衝破140美元/桶的消息,背景配圖是燃燒油井升騰的滾滾濃煙。
這畫麵如此眼熟,刺目地提醒著他黑色箱子裏的方案與現世能源格局那種無聲的、天翻地覆的關聯。
“嗯?”
劉藝菲察覺到他片刻的出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報紙標題也映入眼簾。
她飛快地收回目光,輕輕扯了下洛珞的手臂:
“怎麽了?”
“沒什麽”
洛珞搖了搖頭,能源不是爭鬥的核心,欲望才是。
即便有一天他讓聚變之光開滿整個大地,也絲毫影響不了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分歧。
“要不我們一樣各來一份?”
洛珞回過頭來笑著說道。
安少康在一旁無聲地笑開,默契地向店員示意:
“Rose and Pistacease.”。
……
兩人的巴黎第三天之行放在了協和廣場,看著噴泉折射出了七彩虹光,水霧彌漫開來,帶著清涼的濕意。
一對年輕的情侶,郎才女貌,美的簡直融入了這幅景色,尤其是在某個欣慰的老父親眼裏。
不過再美好的景色也有結束的一刻,就如同兩人這即將到達終點的旅行。
安少康走上前來,看著這對十指緊扣的年輕人輕聲說道:
“明早十點的航班已協調法航預留了整排座位。”
是的,今天就是他們這次旅行的謝幕之日,明天他們就要啟程回國了。
“麻煩您了,安叔。”
洛珞點頭致謝道。
隨後劉藝菲挽著安少康和洛珞的胳膊,站在水汽氤氳的邊緣,笑著讓酒店服務生幫他們拍下最後一張合影。
三人身後是沐浴在金色晨曦中的巴黎,噴泉的水聲和廣場鴿子振翅的聲音是最好的背景音。
……
安少康的汽車直接將他們送到了戴高樂機場。
分別時刻氣氛輕鬆許多。
安少康拍了拍洛珞的肩,又輕輕捏了捏女兒的手,聲音溫和:
“一路平安。”
劉藝菲鼻子有點發酸,用力地點點頭,抱了抱父親:
“爸,回頭視頻!我會想你的法式鹹派!”
洛珞再次鄭重道謝:
“安叔,這幾天讓您費心了。”
飛行的十多個小時,似乎比去程時更加安穩。
洛珞看著窗外漆黑雲海盡頭隱約浮現的灰藍色天際線,心境難得地空明。
旁邊靠著他肩膀沉睡的劉藝菲,長發柔軟地蹭在他的頸窩。
這短暫而無憂的時光,真真切切地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拉了拉滑落一半的薄毯。
當巨大的機翼傾斜,機身開始下降,舷窗外熟悉的城市輪廓漸次清晰。
機身劇烈顛簸著觸地,輪胎摩擦著首都機場的跑道,發出持續而沉悶的嘶鳴。
艙門開啟,六月京城燥熱的風撲麵而來,瞬間吹散了機艙裏恒溫空調製造的涼意,也帶來了國內空氣裏特有的、微帶塵土顆粒的熟悉味道,與巴黎的濕潤清甜截然不同。
喧囂嘈雜的人聲、行李車的碰撞聲、廣播提示音瞬間湧來,將靜謐的旅程與現實硬生生割裂。
看著秦浩拿著行李箱走在最前麵,洛珞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該忙正事了。
……
2008年6月底,BJ西城,某機關大院深處。
科工官員張雲超辦公室的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
窗外知了聒噪的嘶鳴被厚實的防彈玻璃隔絕,室內隻剩下他指尖無意識敲擊紅木桌麵的篤篤聲,以及桌麵上那個靜靜躺著的銀灰色合金箱發出的、幾乎不可聞的冰冷反光。
箱體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道泛著幽藍微光的生物識別鎖。
裏麵鎖著的不是機密文件,而是一個足以改寫人類能源史、甚至顛覆現有國際格局的——希望?還是潘多拉魔盒?
張雲超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翻湧的複雜情緒。
這個箱子不是別人,正是洛珞安排秦浩送來的,裏麵裝的是他關於聚變堆的……設計方案!?
也就是來人是秦浩,不是洛珞親自送過來的,否則他肯定要拽住洛珞好好盤問一頓。
什麽玩意就設計方案了?你別說試驗堆了,你但凡參與過一次核聚變實驗裝置的實驗過程嗎?
啥都沒做過,就拿著他給的資料和試驗數據,就把方案給寫出來了?
在這給他拍科幻電影呢啊?
……雖然洛珞還真就是在拍科幻電影來著。
如果這一幕被曹部長看到,他肯定會很有共鳴,因為當初洛珞就是給他玩了一模一樣的一出,那個方案計劃書叫做“塵埃之怒”。
而這個……
張雲超低頭看向方案封麵上的四個大字——“誇父逐日”。
顧名思義,這是一個追趕太陽的計劃。
而這個方案的詳細內容,洛珞稱之為“微型磁箍縮慣性約束聚變堆核心設計”。
作為科工委的一把手,張雲超雖然已經告別一線的實驗基地很久了,但他不是那種對實驗一竅不通的政工人員。
這個“磁箍縮慣性約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跟現在EAST那邊的實驗方向完全是南轅北轍的吧。
洛珞拿著他給的試驗資料,是怎麽搞出跟試驗完全不沾邊的一份方案計劃書的?
所以它究竟來自何處?如何誕生?
張雲超沒有敢在電話或任何非保密環境下深究。
“準備車,我們去找一趟洛教授。”
張雲超吩咐道。
這種事還是得當麵問一下對方,否則他實在放心不下。
……
京郊的別墅內,規律的敲門聲響起,張雲超沒有去拾光映畫,也沒有去時光科技,而是直接選擇在傍晚找上了洛珞的家裏。
至於打擾之處……隻能說暫時顧不了那麽多了,其他地方實在是人多眼雜,而且保密性不夠。
洛珞的家裏就沒問題了,這可是經過國安的同誌嚴密排查過的,絕不存在任何竊聽、監視、或其他可能泄密的電子產品。
“張書記”
開門的是劉藝菲,溫和有禮的聲音中透露著一絲驚訝。
她之前跟洛珞見過兩次這位領導,對其的樣貌有印象,因此才一眼就認了出來。
隻是對方怎麽會突然登門造訪,至於原因……
“我去喊他”
沒等張雲超開口,劉藝菲便率先說道。
“好,剛從歐洲回來?旅途還順利吧?”
張書記一邊換鞋,一邊隨口問道,態度十分隨和親切,就像是詢問老同事家的孩子。
“很順利,之前洛珞太累了,我覺得對他來說適當的放鬆還是很有必要的。”
劉藝菲如實的回答道,她這時候就沒有提及《流浪地球》和拍戲的辛苦了。
對著明人不說暗話,她十分清楚導致洛珞接連熬夜,耗費大量心神的根本就不是電影本身,這一點麵前的張書記再清楚不過了。
否則一個部委一把手跑來一個導演家裏,這可比科幻片還要科幻。
“確實,洛教授這兩年實在是太辛苦了。”
對於這一點張雲超十分認可的點了點頭。
之前洛珞提出歐洲旅行的計劃,正是他親自批的,雖然那時候洛珞表示研究還沒什麽進展,但真當他這麽容易就信了?
他也是覺得洛珞的研究有點過於辛苦,確實應該放鬆一下,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洛珞好好玩玩散散心。
不過他猜到了洛珞其實研究有了很大進展,否則不會有心情跑出去玩,但仍然沒想到,他前腳回國,後腳就直接把設計方案擺在了他的眼前。
三分鍾後,洛珞的書房外,秦浩和張書記帶來的司機一同守衛在門口。
“洛教授,這個箱子,裏麵的方案……”
沒有時間寒暄,張雲超單刀直入的問道。
他沒有說完,但疑問如同實質般懸在兩人之間。
洛珞的視線從箱子上抬起,看向張雲超,眼神坦然而專注。
沒有局促,沒有賣弄,隻有一種準備攤開底牌的開誠布公。
“您看過了。”
這不是問句,是陳述。
“看了好幾遍”
張雲超坦言,手指點了點桌麵上攤開的一疊厚厚的報告,和他看完後的初步評估意見:
“磁箍縮慣性約束,液態鋰鉛共晶合金的流型拓撲圖,多層仿生結構的界麵控製……”
他每說一個詞,語氣裏的複雜和震撼就加重一分:
“萬院士他們那邊快把頭發揪光了,還在反複確認那些超導線圈分層參數和應力反饋機製的物理基礎在哪!”
“小洛,這方案核心部分的精妙細節,尤其是那些動態關聯圖譜……它們是從哪裏來的?EAST的資料庫絕對沒有這些!”
他話裏的試探和壓力清晰可見。
這不是懷疑洛珞的能力,而是對這種天降奇文的超現實感的本能探究,以及對承擔如此重大科研責任的謹慎。
辦公室的空氣凝固了幾秒,窗外的蟬鳴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洛珞沉默了很短的一瞬,像是在組織語言,更像是在決定用何種分量來承接這份沉甸甸的期待。
他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弧度,有著一絲難以捕捉的奇妙意味。
“在《流浪地球》的片場”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得如同鍾磬:
“我確實不止是在拍電影。”
張雲超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回答在他的預想之中,但實在太讓人難以置信。
“為了拍出最真實的發動機啟動場景,我設計的聚變核心模型——那些燈光、煙霧、震動的物理反應,每一個細節都必須盡可能精確。”
他的語氣平緩,像是在講述一段難忘的經曆:
“在那片巨大的、冰冷的金屬心髒麵前,我把自己當成劉啟,也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工程師……”
他沒有直接點出“劇本遊戲”,這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壁壘。
但他描述的畫麵,帶著強烈的沉浸感。
“一次次地去嚐試‘點燃’它。
不是用特效模擬,而是在思維的層麵,去感受那種約束狂暴能量所需的精妙平衡。
壓力、溫度、磁場、流體……它們在腦海裏不是數字,是風暴,是熔岩,是搏動的血管。”
洛珞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劃過一條曲線,仿佛描繪著某個能量的軌跡:
“失敗過很多很多次……被爆炸的模擬數據‘淹沒’,被失控的溫度參數‘灼傷’,一次次重來,直到……抓住那唯一能維持它穩定搏動的心髒節律。”
他看向張雲超,眼神如同帶著曆經黑暗後的明亮光芒:
“那些構型圖,那些控製邏輯,那些拓撲參數窗口……它們在某種意義上……”
他輕輕拍了拍桌上的合金箱,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珍重:
“是我在那片虛構的鋼鐵熔爐裏,用手‘觸摸’出來的。”
辦公室裏陷入長久的寂靜,隻有空調出風的微弱嘶嘶聲。
張雲超沒有立刻回應,隻是深深地看著洛珞。
年輕的麵龐上沒有一絲誇耀的神情,隻有經曆過極限挑戰後的澄澈和坦誠。
這個解釋,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換做別人這麽告訴他,拍了個電影然後入戲了,居然真的把電影裏的科幻道具搞了出來,他一定讓對方去精神病院看看。
但說這話的人是洛珞。
那個有過“前車之鑒”的洛珞。
雖然“塵埃之怒”是隸屬於總裝的項目,但隨著“流星”的成功爆炸,“塵埃之怒”的研究也從戰略層麵,逐漸往工業、醫療等方向轉變。
這其中有不少子項目都在他的管轄範疇,他知道的也不比別人少,那個納米集群就是洛珞在拍攝《源代碼》時搞出來的。
所以在他拍《流浪地球》並表示對可控核聚變的設計方案,有了一個新思路時,他就這樣奇跡的相信了。
畢竟對方是那個一再創造奇跡的洛珞,隻是他沒想到,這次的奇跡也來的那麽快。
雖然洛珞的講述玄幻到他完全不能理解,但他描述的過程確實完美契合了方案裏那股“親曆者敘述”的氣息,也解釋了他為何能憑空拿出如此顛覆性的技術路徑。
拋開一切不可能,即便再不可思議,這也是最終的答案。
沉浸式體驗帶來的物理直覺?天才的想象與工程化的完美結合?張雲超無法完全理解,但他選擇相信。
“所以……”
張雲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胸中那股幾乎凝滯的沉重感,似乎被眼前年輕人話語中熾熱的信念衝開了一絲縫隙。
他再次看向那個銀色箱子,眼中不再是驚疑不定,而是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鄭重與期許。
“這份‘誇父逐日’……它是你從‘流浪地球’的火光中,帶回來的……真正的太陽?”
洛珞點了點頭,迎著對方的目光,眼神如磐石般堅定。
“是的,它是點燃我們未來能源之火的……第一縷真實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