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郎生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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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大爺的吐槽,樂東臉上不免有些尷尬。
    他幹笑兩聲,調整心態,眼下打聽消息才是正事,他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遞了過去,順勢幫大爺點上火。
    “大爺,您抽煙。”
    看著大爺美美的吸了一口,樂東才看似隨意的開口問道:“聽您剛才說,咱們村是從貓耳山上遷下來的?那是啥時候的事啊?為啥要遷下來呢?”
    “為啥遷?”
    大爺像是被問到了癢處,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吃水不方便唄,那山頭上,打一桶水得吭哧吭哧下山,折騰死個人了!我年輕時挑水,這肩膀都快壓廢了,到現在我看見扁擔都心裏頭發怵呢!”
    他說得興起,甚至掀開自己領口,給樂東看他肩膀上那深陷的老繭和傷痕。
    樂東幾人隻能陪著幹笑,嘴裏不住的應和“是是是”,“不容易”,心裏卻像有貓爪在撓,隻盼著大爺能快點說到正題。
    大爺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一陣子挑水的辛苦,直到那根煙快抽完了,才咂咂嘴,回到樂東最初的問題上:
    “至於是啥時候遷下來的嘛…都過去好久了,反正我那會兒剛結婚沒多久,正趕上搬遷。
    嘿,你們是不知道,在山上我就一間小破屋,這一下來,直接給分了大瓦房!”
    老漢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連眼睛都亮了幾分,他伸手指著不遠處一座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院落。
    “喏,就是那間,嘿嘿嘿,直接省了蓋房錢,這可真是得感謝黨,感謝國家啊!”
    樂東心不在焉的附和了兩句,同時伸手悄悄攔住了旁邊已經快要按捺不住的蔡坤。
    他腦筋一轉,換了個方式,繼續探問:“大爺,都說故土難離,一個地方住習慣了,換地方肯定舍不得。我猜當時貓耳山上,肯定也有人不願意搬下來吧?說不準……現在上頭還住著人呢?”
    這話一問出來,一旁的蔡坤和麻文文立刻打起了精神,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大爺臉上。
    這正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驗證那個輪椅老人所說是否屬實,並試圖弄清他的身份。
    那大爺一聽,咧開嘴笑了,露出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他把抽到過濾嘴的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然後眼睛又眼巴巴的瞅向了樂東手裏的煙盒。
    樂東見狀,心裏明鏡似的,他幹脆利落地從煙盒裏掏出自己的打火機,然後把剩下的大半包煙整個塞到了大爺手裏,語氣誠懇的說:
    “大爺,您拿著抽,我們待會兒可能要進山,帶著也不方便。”
    大爺臉上頓時笑開了花,毫不客氣的接過煙盒,熟練的又彈出一根點上,美美吸了一大口,這才慢悠悠說道:
    “嘿,你這小子還真說對了,當時啊,確實有不少人不願意挪窩,比如我那個三舅奶,脾氣倔得很,還有五老姨夫,說死也要死在老屋裏,我那老嬸子也是……”
    聽著大爺嘴裏蹦出一連串七大姑八大姨的稱呼,樂東幾人臉上都不由得掛上了幾道黑線,心裏暗暗叫苦,感覺這半包煙怕是真要打水漂了。
    就在他們的耐心即將耗盡,準備找個借口開溜時,大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用力嘖了一聲,拍了下大腿:
    “啊對,還有一個人,郎生叔,那個怪人,他現在還真就住在上麵呢!”
    “郎生叔?”
    樂東心裏咯噔一下,捕捉到了這個與眾不同的稱呼,他立刻就將這個怪人與那個輪椅上的老人聯係了起來。
    看著大爺提起這個名字時,臉上複雜的神色,便下意識的追問道:“這個人……咋了?為啥說他怪呢?”
    大爺吐出一口煙圈,眼神有些飄忽,仿佛陷入了回憶:
    “他啊……很怪,也很邪性。我小時候就常聽村裏的老人念叨,說他天生的就是那個命。”
    蔡坤在一旁聽得心癢難耐,連忙又湊上前,貼心的把手裏的打火機遞過去給大爺續上火,催促道:“大爺,您仔細說說,怎麽個邪性法?”
    大爺享受著這難得的貴賓待遇,又吸了口煙,才緩緩開口:
    “我小時候那會兒,郎生叔大概二十多歲,正是好年紀,模樣長得那叫一個俊俏,身子骨也硬朗,更難得的是家裏頭還挺殷實。
    那時候,他跟鄰村的一個姑娘看對了眼,本來是多好的一樁婚事啊……”
    他的語氣低沉下來,帶著惋惜和莫名的寒意:“可就在結婚的前一天,那姑娘……好端端的,下山的時候,摔死了。”
    樂東幾人聞言,心頭都是一凜。
    雖然隻是聽人轉述,但那種喜慶前夕驟然降臨的悲劇感,還是讓他們感到一陣不適。
    “郎生叔當時傷心壞了,人都瘦脫了相,發誓再也不娶。”
    大爺繼續說道,“可他家裏就他一個獨苗,父母哪能答應啊?拗不過爹娘整天以死相逼,再加上……唉,也怪他自身條件確實好,模樣身段擺在那兒,家裏又有錢,沒多久,就又有人說成了一門親事。”
    伴隨著大爺的講述,周圍氣氛不知不覺變得凝重起來,連傍晚的風似乎都帶上了一絲涼意。
    “可你們猜怎麽著?”
    大爺的聲音壓得更低了,語氣聽就像是在講恐怖故事,“又是結婚前一天,那姑娘……被人發現,淹死在了自家的大水缸裏!”
    蔡坤倒吸一口涼氣,樂東的眉頭也緊緊鎖住。
    一次是意外,接連兩次,在同樣的時間節點,這就絕非巧合了。
    “這下子,村裏可就炸開鍋了!”
    “閑言碎語一下子就多了起來。都說郎生叔命太硬,克妻!不過那時候他爹娘還在,家裏又強勢,把他那些造謠的人揪出來打了一頓,加上家境確實殷實,慢慢的,也就沒人敢明麵上再提這茬了。”
    “可這事兒還沒完。”
    大爺又續上一根煙,仿佛那些久遠的事需要煙草來壓驚。
    “過了幾年,他爹娘不死心,又托人從很遠的地方,給他尋來一門親事。
    這次他們可小心了,結婚酒席都是在女方那邊辦的,想著總該沒事了吧?結果……嘿,邪了門了!”
    “他們剛把新媳婦接回來,還沒進家門呢,那新媳婦就跟中了邪似的,開始無緣無故的傻笑,然後發瘋一樣地亂跑,拉都拉不住…最後,一頭撞在樹上,當場…人就沒了。”
    大爺的描述繪聲繪色,樂東幾人仿佛能透過時光,看到當時那詭異而慘烈的一幕,脊背都有些發涼。
    經曆過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件後,他們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絕不是什麽意外,裏麵肯定有超出常理的東西在作祟。
    “三娶三亡啊!”
    大爺繼續感慨道,“就算是個傻子,也都知道不對勁了。這事兒當時驚動了不少人,連警察都來調查了好幾趟,可查來查去,什麽結果也沒有。後來,風言風語就更多了,說什麽的都有。”
    “郎生叔的爹娘到了這時候,心裏其實也信了那些鬼神之說,害怕了。但他們還是不甘心啊,就這麽一個兒子,總不能斷了香火吧?
    於是又開始散財,到處求道士,請先生來看事。可那些先生道士,有的來了搖搖頭就走,有的裝模作樣做場法事,屁用沒有。他爹娘像是魔怔了,硬是逼著郎生叔,又接連從外地娶了三次!”
    聽到這裏,樂東幾人都感到一陣窒息,這已經不再是執著,而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了。
    “結果呢?”蔡坤忍不住問,雖然心裏已經猜到了答案。
    “結果?”
    大爺苦笑一聲,“次次都一樣,新媳婦進門沒幾天,準得出事。不是暴病就是橫死!他們家就算家業再大,也經不起這麽折騰啊。
    六次結婚的聘禮,加上請先生看事的禮金,像流水一樣花出去……到最後,家底徹底掏空了。這還罷了,他爹娘經過這麽連番打擊,操勞過度,沒幾年,也先後撒手人寰,走了。”
    一番講述,氣氛變得異常沉重。
    一個大爺口中的“怪人”形象,逐漸變得清晰而悲慘。
    一個原本條件優越的青年,被命運的詭異玩笑和父母的執念一步步推入深淵,最終家破人亡。
    “唉,郎生叔從那以後,就徹底垮了。”
    許久後,大爺歎息一聲,語氣帶著一絲憐憫。
    “他整天一言不發,像是沒了魂兒,地也不種了,活也不幹了,就躺在那個破家裏等死。
    村裏有些人看他可憐,怕他餓死,但又不敢靠近,生怕染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隻敢隔著牆,往他院子裏扔些吃的……”
    音落話停,樂東幾人表情各異。
    這故事確實悲慘,也透著靈異,但聽起來,更像是一個被厄運纏繞的可憐人的一生。
    大爺說了半天“怪”和“邪性”,似乎主要還是指他“克妻”,但這對於他們了解輪椅老人的現狀,似乎並沒有太多直接的幫助。
    蔡坤最先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爺,您說了這麽多,他也就是命不好,挺慘一人。
    可您剛才說他怪,到底怪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