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甲申年,仙跡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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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機,製造具象的力量,異人界當中除了武侯派,神機當中的煉器和機關術都是分開的兩個學科。
    煉器不成,還有機關術,尤其墨門在機關造詣上,要遠甚於本門的煉器法。
    韓富貴收起七個普通的木雕人偶,舉著那泛起蒼白微光的迪迦像在月光下審視。
    下品級的神機之光,勉強算作入了法器的門檻,也不知道這小孩子才喜歡的東西有什麽異能?
    韓富貴嚐試灌炁進入木偶驅動,下一秒,光芒驅散了寂靜小院的幽暗。
    “手電筒?”
    唉,想來也無人喜歡一個會發光的奧特曼像···
    夏夜短暫,韓富貴卻深感此夜漫長,好不容易熬到了雞鳴破曉,一夜未眠的困乏勁兒忽然襲漫全身。
    “啊——”
    連打幾個哈欠,他對守在水缸前刷牙的韓舒說道:“今日帶你出省旅遊,咱們先去買點幹糧帶在路上吃。”
    “要去哪裏?”韓舒漱完口,拿毛巾擦拭嘴角。
    “做人不能忘本,我現在教你的和將來教你的,都出自墨門,咱們自然是要回去一趟,不說門長,最起碼也該給老祖上柱香,讓先聖知曉門內多了你這娃娃。”
    “是該這樣。”韓舒點了點頭。
    凝望葡萄藤架下惆悵鬱悶的老爺子,他忽感詫異,這幾年爺爺一直待在南溪村,除了外出購置材料,幾乎沒有出過鄉鎮,那這門派也該是多年未回了。
    “爺爺過去在墨門發生過什麽嗎?”
    韓富貴回過頭,這孫兒真是打小就聰明過頭了,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
    “傷人。”
    “打傷了誰?”
    “門長的愛徒。”韓富貴追憶起了往事,一股悵然漫上心頭,“不過他們傷的不冤,門長溺愛無度,總歸有個當長輩的要出麵平事。”
    韓舒繼續問道:“是惹了什麽事嗎?”
    “兩個不長眼的狗東西,跑去追殺···沒事。”韓富貴欲言又止,終是搖了搖頭,沒有將事情說出去。
    1944年,甲申之亂,三十六賊名單泄露,“八奇技”橫空出世,八個頂尖異術惹得各大門派瘋搶,無所不用其極。
    哪怕是表麵光明偉正的大派,私底下也會動用肮髒手段。
    當年墨門的門長立定規矩,不要摻和進“八奇技”的爭奪,可其中一個異術,依舊惹得門內弟子眼紅失智,做出了背棄門規的大逆不道之事。
    神機百煉!
    無論是煉器師,還是機關師,都很難在這神機領域的頂級術法麵前保持心如止水。
    而五十多年後,門內兩個弟子重新打探到了“三尺小班輸”馬本在的下落,並毫不猶豫地對其後人出手,馬家一死一傷,連一繈褓中的嬰兒都差點遭受波及。
    兩人最後敗於“神機百煉”的造物,狼狽逃回墨門,事情因此敗露。
    韓富貴可以見身為師兄的門長護犢子,但不能容許墨者違背了墨家先聖的祖訓,“夫墨者,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既然門人成了禍害,那就交由他這長輩清理門戶。
    自此,韓富貴同門長結下梁子,又覺得同一屋簷下生活實在尷尬,便搬去了山東琅琊。
    這段往事不好同孫兒提起,倒不是他怕墨門後的一趟子破事,而是牽扯到了“八奇技”···
    異人界波譎雲詭,八奇技取亂之術,甲申之亂至今尚有餘波,蹚了這渾水的無不是深陷泥潭,無法自拔,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讓孫兒知道這些舊聞,尤其是“神機百煉”。
    想到這,韓富貴氣憤地將雙拳緊握,咬死了滿口老牙。
    要他說,現今早就沒有什麽墨家子弟了,墨門的門人也不配稱之為墨者,墨家機關道的遺址尚存,墨家至寶“非攻”,神機萬象圖,四象機關獸···先聖遺藏就在其中。
    一群愚笨小兒不想著去參悟老祖的絕學,反倒爭搶他派的術法,簡直是自斷了墨者的脊骨!
    哼!
    韓富貴又將拳頭一握,也恨自己天資愚鈍,早不能走通機關道,不然墨門也不會衰敗至此。
    “好孫兒,人生貴在知足常樂,萬事莫要強求。”
    韓富貴丟下一句讓韓舒倍感詫異的話,便捎錢去了村裏的小賣部。
    零四年,國內的鐵路建設還在蓬勃發展,自山東趕赴河南的綠皮要走十幾個小時,爺孫倆的吃食準備了泡麵和青食鈣奶餅幹,加之幾瓶水。
    路上,火車是非空調車,車廂人滿為患,處處可聞汗臭味和酸腐味,氣氛沉悶燥熱,害得人胃口全無。
    韓舒和爺爺並排而坐,對麵是帶了遮陽帽的佝僂老人,那人將帽簷壓得極低,蓋住半張臉,一雙大耳朵很是紮眼。
    韓富貴抱臂望去,異人之間特殊的相互吸引,讓他和對麵都有點不自在。
    顯然,兩個老人都會觀炁望炁的法門,對彼此的異人身份心知肚明。
    “這才往南走了多少裏,就熱成這個樣子了。”韓富貴有意無意說道。
    “畢竟人多嘛。”對麵的老者頭也不抬。
    “老兄去哪裏啊?”
    “往南。”
    “謔···”韓富貴感覺自找沒趣,不再多言。
    這時候旁邊的路人禁不住車廂沉悶,將旁邊的車窗打開,韓舒頓感一陣熱浪刮過,胸前鬱氣散了不少,那一股子突如其來的風掀得老人帽子一揚。
    老者手快,立刻壓了帽沿兒,可同樣眼快的韓舒看清了他的模樣。
    那人大耳朵,大鼻子,灰白眉須下塌,鼻麵零散分布著老人斑,眼中盡是對周圍的提防。
    甲申之亂的罪魁禍首——張懷義。
    想張懷義此番南下,該是會夜闖唐門,走得正是“南起成都,經廣元而出川,穿秦嶺出斜穀,直通八百裏秦川”的金牛古道,而這路線會途經紫陽縣,也就是二十四節通天穀所在。
    韓舒一頓,後知後覺,忽然意識到了零四年的特殊之處。
    張懷義逃避追殺多年,選擇在今年同甲申餘孽了卻前緣,並非是巧合,而是他不得已的決定。
    1944年,甲申之亂,而今又是一甲子,2004年,新的甲申年,這一年異人界的安穩,是張懷義殺出來的。
    甲申年,仙跡現,發生什麽都不會奇怪。
    哢嚓!
    韓舒咬了口餅幹,視線轉向車窗外,稚嫩臉龐迎著夏日幹燥悶熱的風,心中隻想這大綠皮能跑得再快一點。
    一個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跑去西南殺人的“天下第二”,總歸會讓他幼小的心靈感覺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