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黑鐵門下見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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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玄的眉頭緊緊皺起,拂塵輕擺,語氣沉重:“果然與外界傳聞一模一樣,甚至……比傳聞更加殘酷和直接。此地法則已然扭曲。”
    韓清瑤下意識地握緊了林墨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傳遞著她的緊張、厭惡與不容動搖的決心:“不管這裏麵是龍潭還是虎穴,有多少魑魅魍魎,焚天焰我們必須得進去。屈家和高家的人說不定已經在路上,或者早已潛入城中,我們耽擱不起。”
    林墨反手握了握她微涼卻堅定的手以示安慰,隨即點頭。他運轉神元,指尖光芒流轉,迅速而穩定地凝聚出四十道精純的、閃爍著各色屬性微光的神紋——這相當於直接付出了自身的一部分修為本源。他剛要將其遞給那名離得最近、身上血腥味最濃的守衛,城門後方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喧嘩、騷動和絕望的哭嚎聲!
    隻見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到幾乎隻剩骨架、眼神渾濁的中年修士被一名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守衛粗暴地推搡出來,重重摔倒在堅硬的黑色地磚上。他懷中緊緊抱著的半塊黯淡無光、邊緣不斷消散、幾乎要徹底湮滅的神紋碎片滾落出來。
    那修士如同被奪去了此生最後的希望,眼睛瞬間赤紅充血,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瘋了一樣撲上去,用身體護住那碎片,拚命搶奪:“還給我!那是我的!是我用十年修為!十年陽壽換來的啊!!你們不能拿走!沒了它,我和娃都會死的!!”
    那行凶的守衛臉上露出一抹殘忍而快意的譏笑,抬起穿著厚重鐵靴的腳,靴底閃爍著破法符文,狠狠一腳將他踹開,冷冰冰地、毫無人性地說道:“在蛻衣都城,你的命,你的魂,你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城主大人的!還敢討要神紋?滾!再礙事,驚擾了貴人,便將你和你家那小崽子剩下那點可憐的神脈也一並抽幹,砌入都牆!”
    林墨、韓清瑤、青玄、墨浩天四人看著這赤裸裸的弱肉強食、殘酷冰冷的一幕,臉色都徹底沉了下來,目光冰寒徹骨,殺意在心底悄然凝聚。
    墨浩天拳頭緊握,指節發白,聲音低沉,蘊含著滔天怒火:“這城主吳成天,簡直喪心病狂,已無人性!他把這蛻衣都城,完全變成了他私人的刑場、狩獵場和修煉邪功的爐鼎!”
    “先進城,找到焚天焰再說。這些賬,這些債,稍後再一並與他清算!”林墨壓下心頭翻湧的殺意,將四十道流光溢彩的神紋遞給那名剛剛行凶、臉上還帶著獰笑的守衛。
    守衛接過神紋,仔細檢查了一番,感受到其中精純強大的力量,那麻木的臉上才微微有了一絲波動,抬起眼皮,用一種混合著淡漠、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以及看死人般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啞著嗓子,機械地指了指城內最深處的方向。
    那裏,一片濃鬱得化不開、仿佛由鮮血與火焰混合而成的赤紅色霧靄籠罩天地,即使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其中傳來的令人神魂悸動的恐怖高溫和毀滅一切的狂暴波動。
    “焚天焰就在城中心的焚天台。不過,奉勸你們一句,別去送死。”守衛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念經,“上個月,像你們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想去煉化神火錘煉神身的,去了七撥,修為最低也是真神中期。結果,沒一個活著出來。連灰都沒剩下,成了焚天焰的燃料。”
    林墨像是根本沒聽到他那毫無誠意的勸告——或者說,這勸告反而更堅定了他的決心——沒有絲毫猶豫,帶著韓清瑤、青玄和墨浩天,邁步跨過了那扇如同巨獸咽喉般散發著吞噬氣息的幽冥黑鐵城門,正式踏入了這座傳說中的罪惡之城、剝魂之都——蛻衣都。
    一入城內,仿佛瞬間跨入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壓抑絕望的維度。
    空氣中的神元氣息變得極其稀薄、惰滯,像是被抽幹了生機的死水,連指尖凝氣都滯澀得厲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像濕冷的棉絮裹住胸腔,每吸一口氣都帶著鐵鏽般的腥氣,混著深入骨髓的絕望——那絕望不是驟然襲來的痛,是浸在骨子裏的麻木,連掙紮的念頭都生不出來。更讓人發毛的是陰影裏藏著的瘋狂,簷角下、牆根後,總似有若無傳來細碎的笑或嗚咽,說不清是人是鬼。
    街道偏生修得異常寬闊,本該是車馬通行的坦途,此刻卻隻剩肮髒破敗。黑色的地磚被踩得坑窪不平,縫隙裏凝固著深色的汙漬,風一吹過,卷起的灰裏都裹著股陳腐的血腥味,黏在皮膚上像層薄油。
    兩旁的房屋也透著股死寂。大多是黑石砌的,牆皮剝得一塊一塊,歪歪斜斜撐著,像是隨時會塌下來。窗口糊著的破布早爛成了絲,風一吹晃晃悠悠,倒襯得窗框像空洞的眼窩,直勾勾盯著街上,整一片屋子連起來,竟像座被人遺忘了千百年的墓碑群,連陽光落進來都透著冷。
    街上倒擠滿了人,卻沒半點活氣。都是修士,卻個個麵黃肌瘦,顴骨凸得老高,身上的衣袍爛得遮不住肉。眼神更是麻木,直勾勾望著地麵,或靠著牆根癱坐著,像被抽了魂的行屍走肉。神元氣息散得稀稀拉拉,大多連築基都不穩,更有不少人身上帶著道傷——不是刀劍傷,是纏在骨頭上的詭異傷痕,傷口處纏著絲絲黑氣,像活物似的往肉裏鑽,有人疼得佝僂著背,卻連哼都懶得哼一聲,仿佛早被疼磨沒了知覺。
    有人蜷縮在冰冷的牆角,顫抖著伸出手指,逼出體內僅存的、微弱得可憐的一絲本命神元,注入街邊一個閃爍著邪異貪婪光芒的黑色石碑凹槽,換取一小塊黑硬、散發著黴味、看不出原貌的粗餅,然後如同獲得救命稻草般狼吞虎咽,仿佛那是無上美味。
    有人抱著自己被某種利器齊根斬斷、傷口焦黑腐爛、散發著惡臭的手臂,發出壓抑不住的、令人心碎的絕望嗚咽,身邊丟棄著半道即將徹底消散的微弱神紋——那顯然是他試圖換取治療機會卻失敗,或者根本支付不起那高昂到令人絕望價格的代價。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如同鐵鏽又混合著腐朽花朵的腥甜氣,那是神元不斷被抽取、逸散、衰敗的味道,是絕望和死亡的味道。連吹過街道的風,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嗚咽聲。
    “這些人……難道都是所謂的‘罪民’?”韓清瑤看著一個從他們身邊踉蹌走過、眼神空洞得如同人偶、脖頸上還烙印著一個黑色“罪”字的女修,聲音不由得發緊,帶著一絲不忍與憤怒。
    青玄麵色凝重如水,緩緩搖頭,以神念傳音道:“我看未必。你看他們身上殘留的氣息和功法痕跡,五花八門,來自天南海北,正邪皆有,甚至還有幾個帶著某些小門派或世家的獨特印記。恐怕絕大多數,都隻是得罪了吳成天或其黨羽,或者幹脆就是被他隨意抓捕進來,充當這‘神紋經濟’養料和耗材的可憐人。所謂的‘罪民’,不過是個便於壓榨和奴役的借口罷了。”
    正低聲交談間,旁邊一條陰暗潮濕、散發著惡臭的小巷裏,突然衝出一個瘦小幹癟、約莫七八歲、幾乎皮包骨頭的小孩。那孩子滿臉汙垢,衣衫破爛得幾乎遮不住身體,裸露的皮膚上帶著青紫的傷痕。
    更讓人心驚的是,他身上竟感應不到一絲一毫的神元波動——這在一個修士之城是極其罕見且可怕的,顯然是被人生生廢掉了所有神脈根基,斷絕了任何修煉的可能!
    那小孩如同在無盡黑暗中看到了唯一的光亮,不顧一切地撲過來,一把死死抱住林墨的腿,放聲大哭,聲音嘶啞淒厲得不像人聲:“仙長!仙長大老爺!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娘親吧!他們……他們又要來抽我娘的神紋了!上次抽的半道還沒長好,傷口還在流血,再抽她會死的!真的會死的!!求求您了!!”
    林墨心中一沉,剛想低頭詢問詳情,遠處便傳來一陣囂張粗暴的嗬罵聲和鐵鏈拖過地麵的刺耳摩擦聲。
    隻見幾名穿著統一製式暗紅甲胄、胸前刻著“司馬”二字、滿臉凶悍戾氣之色的修士,正粗魯地拖拽著一個奄奄一息、麵色慘白如金紙、氣息微弱如遊絲的婦人從巷子深處走出來。
    那婦人眼神渙散,幾乎失去意識,卻仍用盡最後一點本能力氣,死死攥著懷裏一道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的、黯淡無光的神紋碎片——那或許是她留給懷中孩子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小野種!滾開!竟敢擋司馬家大爺們的路?活膩了!”領頭的那個修士隊長看到抱著林墨腿的小孩,臉上露出極度不耐煩和凶惡的神色,仿佛在看一隻礙事的蟑螂,二話不說,抬起穿著金屬戰靴、靴底沾滿汙血的腳,灌注了一絲狠戾的神元,直接就朝著小孩瘦弱的頭顱狠狠踹去!
    這一腳勢大力沉,帶著破風之聲,若是踹實,這毫無修為、脆弱不堪的孩子必然腦袋崩裂,當場慘死!
    周圍的行人看到這一幕,大多麻木地轉過頭去,或加快腳步離開,似乎早已司空見慣,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生怕惹禍上身。
    然而,就在那閃爍著符文寒光的戰靴即將觸及孩子太陽穴的刹那——
    林墨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寒徹骨,如同萬載玄冰!
    他甚至沒有太大的動作,隻是身影微微一晃,空間仿佛扭曲了一瞬,便如同鬼魅般精準無比地插在了那孩子和那隻惡毒的戰靴之間。同時,他的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五指修長卻蘊含著崩山裂石的力量,如同鐵鉗般,一把牢牢抓住了那名修士隊長踹來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