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終南捷徑鬼打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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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憨!”
李璃雪的餘光也捕捉到了那致命的藍芒!她的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做出了反應——那是比思維更快的、源於靈魂深處的決斷!
她猛地將刺向一隻毒蝠的劍強行收回,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撲火的飛蛾,決絕地朝著石憨背後撞去!
同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左臂,盡全力抬起,擋在了石憨的後心之前!
“噗!噗!噗!”
三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石憨心口的入肉聲響起!
石憨隻覺背後一股溫熱的液體猛地濺射開來,同時伴隨著李璃雪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短促的悶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石憨猛地回頭。
他看到李璃雪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軟軟地向後倒去。她那張總是帶著幾分驕傲、幾分狡黠的絕美臉龐,此刻血色盡褪,蒼白得如同終南山頂的積雪。
三道細小的、卻深可見骨的傷口,猙獰地綻放在她抬起的左小臂上!傷口周圍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一種詭異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幽藍色!
那幽藍如同活物,正沿著她的血脈急速向上蔓延!
“璃雪——!!!”石憨目眥欲裂,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狂吼!
這吼聲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劇痛和滔天的憤怒,瞬間壓過了漫天的蝠鳴、石像的移動聲,甚至蓋過了終南山呼嘯的風!
他再也顧不得什麽毒蝠,什麽石像!
他猛地張開雙臂,一把將軟倒的李璃雪緊緊摟入懷中!那溫軟的身體此刻卻帶著一種可怕的冰冷和僵硬。
他看到她緊閉的雙眼,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頭,看到她手臂上那刺目的、正在蔓延的幽藍!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暴怒和恐懼,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胸腔裏轟然爆發!
“呃啊——!!!”
石憨仰天發出一聲震徹山穀的長嘯!
嘯聲中充滿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毀天滅地的狂怒!
他的雙眼瞬間布滿了駭人的血絲,整個人的氣勢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開!
他單手抱著李璃雪,另一隻緊握著青岡木棍的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虯結的怒龍!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洪荒的恐怖力量,毫無保留地灌注進那根傷痕累累的長棍之中!
嗡——!
青岡木棍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龍吟般的劇烈震顫!
棍身周圍,空氣仿佛都承受不住這股狂暴的力量,開始肉眼可見地扭曲、模糊!
“給我碎!!!”
石憨如同瘋魔,血紅的雙眼死死鎖定前方一尊正揮拳砸來的巨大石像!他不閃不避,迎著那足以開山裂石的巨大石拳,將懷中緊抱的李璃雪護得更嚴實,手中的長棍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沒有任何招式,沒有任何技巧,隻有純粹到極致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憤怒和力量,轟然砸出!
棍影過處,空氣被硬生生壓爆,發出刺耳的爆鳴!
那根烏黑的棍子,在這一刻仿佛化作了開天辟地的神兵!
“轟——!!!!!”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恐怖十倍、百倍的巨響,猛然炸開!
那尊巨大的石像,從與棍頭接觸的拳頭開始,如同被投入了萬噸炸藥!先是拳頭粉碎,然後是整條手臂寸寸崩裂,接著是肩膀、胸膛、腰腹…龐大的石軀,竟在石憨這含怒一擊之下,如同脆弱的沙堡一般,從接觸點開始,轟然炸裂!
無數堅硬的石塊如同炮彈般向著四麵八方極速射去而出!煙塵混合著石粉衝天而起,瞬間在濃霧中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空白地帶!
棍勢未盡!
狂暴的棍風如同巨爆的衝擊波,狠狠撞在後方那尊剛剛爬起來的持鐧石像身上!
“哢嚓!轟隆!”
那石像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再次向後轟然倒塌,胸口位置出現一個巨大的、貫穿前後的凹坑!裂痕如同蛛網般瞬間爬滿了全身!
一棍之威,竟至於斯!
整個瘋狂的迷陣,似乎都被這石破天驚、飽含著無盡悲怒的一棍所震懾!石像移動的“嘎嘎”聲瞬間停滯,漫天飛舞的毒蝠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凝固在空中片刻!
“公主!”如蘭趁機擺脫糾纏,帶著哭腔撲了過來。她看到李璃雪手臂上那可怕的幽藍和蒼白如紙的臉色,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石憨抱著李璃雪,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後怕而微微顫抖。
他低頭看著懷中氣息微弱的人兒,那三道幽藍的傷口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
他猛地抬頭,血紅的雙眼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釘在那座庭院中央的太極石台上!
那座石台,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陣眼,而是必須徹底毀滅的仇寇!
“破陣!砸了它!”石憨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浸滿了冰冷的殺意。
他抱著李璃雪,大步流星,如同踏著屍山血海歸來的殺神,朝著太極石台衝去!
青岡木棍拖在地上,在泥濘中劃出一道深深的、帶著血痕的溝壑。
“攔住他!”濃霧深處,一個飄忽不定、帶著驚惶的尖利聲音響起。
顯然,陣法的操控者也被石憨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棍嚇破了膽。
剩下的幾尊石像再次發出“嘎嘎”的摩擦聲,笨拙而瘋狂地朝著石憨圍堵過來。
同時,地麵開始劇烈震動!石台周圍,原本平整的青石板猛地向上翻起!一根根閃爍著幽冷金屬寒光、頂端尖銳無比的地刺,如同毒蛇般從地下驟然刺出!
密密麻麻,瞬間將通往太極石台的道路變成了一片致命的刀山!
真正的絕殺陷阱!
石憨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腳下驟然出現的致命地刺!他眼中隻有那座石台!
他全身的肌肉、骨骼、乃至每一滴血液都在瘋狂咆哮!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恐懼,都凝聚在緊握長棍的右手!
“開!”
一聲如同驚雷般的怒吼炸響!
石憨單臂抱著昏迷的李璃雪,身體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強弓,驟然騰空而起!
人在半空,腰身猛地一擰,全身的力量如同長江大河般洶湧灌入右臂!手中的青岡木棍,被他高高掄起,化作一道撕裂濃霧、劈開生死的烏黑閃電,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朝著那太極石台中央的陰陽魚圖案,狠狠劈落!
“給我破——!!!”
長棍裹挾著石憨全部的生命精元與焚天之怒,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死亡尖嘯,狠狠砸在了那冰冷的太極圖中央!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棍與石接觸的瞬間——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聽聞、卻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巨大嗡鳴,如同垂死巨獸的哀鳴,驟然從石台內部爆發出來!
整個終南山似乎都隨之震動了一下!
緊接著——
“哢嚓!哢嚓嚓嚓——轟隆!!!”
震耳欲聾的碎裂聲如同千萬麵琉璃同時破碎!那巨大的、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的堅硬太極石台,在石憨這凝聚了畢生修為與無盡悲怒的終極一棍之下,從被擊中的陰陽魚中心點開始,無數道粗大的裂痕如同閃電般瞬間蔓延至整個石台!
轟然巨響中,巨大的石台四分五裂,徹底崩塌!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極速射去!
就在石台崩塌的同一瞬間,異變陡生!
那些瘋狂圍攏過來的巨大石像,如同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動作猛地僵住!
揮舞的石臂凝固在半空,沉重的步伐戛然而止。它們眼中那冰冷的幽光,如同風中殘燭,閃爍了幾下,倏然熄滅!
龐大的石軀失去了支撐,如同被推倒的積木,轟隆隆地接連倒塌在地,重新化作一堆堆冰冷的、毫無生機的頑石。
地麵上,那些猙獰的、閃爍著寒光的地刺,如同退潮般迅速縮回了地下,隻留下滿地的孔洞和狼藉。
彌漫在整個玄都觀庭院、帶著甜腥毒氣的濃霧,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攪動,開始劇烈地翻湧、旋轉,然後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消散、變淡!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那令人窒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便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冰冷的、真實的終南山風,帶著深秋的寒意和雨後草木的氣息,毫無阻礙地吹拂進來,吹散了血腥,也吹散了那縈繞不散的詭異。
陽光,終於再次穿透稀薄的雲層,灑落在這片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劫難的殺戮場。
鬼打牆,破了!
“噗!”石憨抱著李璃雪落地,身體一個踉蹌,拄著棍才勉強站穩。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棍,幾乎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顧不上喘息,立刻低頭查看懷中的李璃雪。
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沒有絲毫顫動。
左臂上那三道幽藍的傷口,顏色似乎更深了,如同三條猙獰的毒蟲趴伏在雪白的肌膚上,而那詭異的幽藍,已經蔓延到了手肘上方!
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身體冰涼,隻有額頭滾燙得嚇人。
“公主!公主!”石憨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動作笨拙而慌亂,仿佛捧著隨時會碎裂的琉璃。
“公…主…”如蘭撲到近前,看著李璃雪手臂上那可怕的幽藍,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這毒…這毒好霸道!怎麽辦?石大哥!”
就在這時,李璃雪那毫無血色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
石憨和如蘭立刻屏住了呼吸,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呆…子……”一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如同風中遊絲,從她唇間逸出,帶著一種近乎夢囈般的模糊,“……別…死……”
話音未落,她緊握著劍柄、一直未曾鬆開的手指,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微微動了動,似乎想抓住什麽,卻最終無力地滑落。
那隻戴著七寶瓔珞的皓腕,也軟軟地垂落下來,那串華貴的瓔珞在冰冷的空氣中劃過一道微弱的流光。
“公主!”石憨的心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抬頭,望向北方——那是長安的方向!
目光如同兩道燃燒的利劍,穿透剛剛散盡的薄霧,刺向那巍峨宮闕的所在。
“太原…汴河…泰山…臘月廿三…”石憨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刻骨的寒意和焚天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砸在冰冷的空氣裏,“淮陽老狗…長安…等著!”
他猛地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懷中昏迷不醒、如同冰玉雕琢卻身中劇毒的李璃雪背到身後。用撕下的衣襟將她牢牢固定在自己寬闊的背上。
她的臉頰無力地貼著他的頸側,滾燙的溫度和微弱的呼吸,如同烙鐵般灼燒著他的皮膚和靈魂。
“走!”石憨再沒有任何猶豫,對著淚流滿麵、緊握拳頭的如蘭低吼一聲,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他最後看了一眼腳下——那根隨他出生入死、此刻卻已遍布裂痕、甚至微微彎曲、沾染著敵人與他自己鮮血的青岡木棍,被他狠狠地、筆直地插進了太極石台崩碎後留下的、最深的那道裂縫中央!
斷棍如碑,直指蒼穹!
然後,他背著此生最重的牽掛,邁開腳步。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泥濘和碎石之上,都沉重無比,卻又異常堅定。他不再看那些倒塌的石像,不再看滿地的狼藉與屍體,目光隻盯著前方——那蜿蜒出山、最終指向風暴中心長安的道路。
如蘭抹了一把眼淚,眼神重新變得凶狠而堅定,她緊緊跟在石憨身側,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如同最忠誠的護衛。
冰冷的山風卷起殘霧,吹動他們染血的衣袂。陽光刺破雲層,將三人長長的、沉默的影子投射在剛剛經曆血火洗禮的泥濘山道上。
影子隨著他們的腳步移動,越過那些冰冷的石像殘骸,越過散落的兵刃,越過死寂的玄都觀山門,最終融入終南山蒼茫的深秋林影之中。
在他們身後,崩塌的太極石台廢墟上,那根深深插入裂縫的斷棍,在漸起的山風中,發出低沉的、不屈的嗚咽。
棍身之上,暗紅的血跡在陽光下凝固,如同永不磨滅的印記。
更北方的天際,長安城的方向,厚重的鉛雲正在無聲地積聚,沉甸甸地壓向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