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含元殿上九節棍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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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再是棍,而是一條由九節長短不一、粗細各異、形態猙獰的鎏金銅鐵部件組合而成的——九節鞭!
不,更準確地說,是九節棍!每一節都保留著蟠龍裝飾原本的凶戾形態,連接處並非柔韌的鎖鏈,而是被石憨以無匹指力和巧勁硬生生扭合、咬死形成的剛強結節!
整條“棍”通體閃耀著被暴力撕扯後殘留的鎏金光澤,邊緣鋒利,棱角猙獰,如同一條被強行拚湊起來的、暴怒的金屬孽龍!
從棄棍、拆柱到九節凶器成型,整個過程快得如同幻覺!
當最後一塊尖銳的龍角飾件被狠狠扭合在“棍”首,石憨雙手猛地一振!
“嗡——!”
一聲低沉而充滿毀滅氣息的金屬震鳴,瞬間席卷了整個含元殿!
那根由蟠龍柱碎片強行拚合而成的九節鎏金棍,在石憨手中發出不堪重負又凶戾無比的咆哮!棍身因扭曲的剛性連接而劇烈震顫,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解,卻又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強行束縛、駕馭!
“擋我者——”
石憨的怒吼如同受傷洪荒巨獸的咆哮,炸裂在死士們因驚駭而短暫失神的耳畔!
他雙手緊握那根隨時可能散架的凶戾九節棍尾端,腰胯擰轉,全身的力量如同山洪暴發,毫無保留地貫注於雙臂!
“——死!”
九節鎏金棍化作一道狂暴絕倫的金色颶風,被他以開天辟地之勢,朝著前方猛撲而來的數名玄衣死士,橫掃而出!
這一棍,毫無章法!
沒有精妙的招式,沒有武學的意境!
隻有最原始、最野蠻、最狂暴的力量宣泄!
是困獸瀕死的反撲,是絕境中點燃生命所有潛能爆發的毀滅之光!
嗚——轟!!!
空氣被撕裂,發出沉悶到令人心髒爆裂的恐怖音爆!
首當其衝的一名死士,手中淬毒短劍甚至來不及格擋,整個人便被那狂暴的金色颶風邊緣掃中!
砰!
如同重錘砸中敗革!他身上的玄色勁裝瞬間炸裂!胸骨以一種恐怖的角度向內塌陷,整個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正麵撞中,口中鮮血混雜著內髒碎片狂噴而出,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狠狠砸在後方一根蟠龍柱上,軟軟滑落,再無生息!
另一名死士試圖舉刀格擋,精鋼打造的橫刀剛接觸到那金色颶風——
哢嚓!
橫刀如同脆弱的麥稈般應聲而斷!
碎裂的刀片混合著狂暴的棍風,如同霰彈般狠狠嵌入他的麵門和胸膛!
他連慘叫都未能發出,頭顱如同被砸爛的西瓜般爆開!
九節棍所化的金色颶風去勢不減,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狠狠撞入死士群中!
所過之處,筋斷骨折,血肉橫飛!
殘肢斷臂混合著破碎的兵刃和內髒,在刺目的燭火下拋灑!那狂暴的力量,那凶戾的形態,那源自蟠龍柱本身所承載的、屬於帝國至高權力的沉重威壓,在這一刻被石憨以最野蠻的方式點燃、引爆!
形成了一股無可阻擋的毀滅洪流!
慘叫聲、骨骼碎裂聲、兵器折斷聲、血肉撕裂聲…瞬間取代了死寂,成為含元殿的主旋律!
僅僅一棍之威,數名精銳死士非死即殘!
禦階之上,血腥味瞬間濃烈了十倍!
這血腥暴烈到極致的一幕,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淮陽王李琰的心頭!
他臉上那掌控一切的殘忍笑意徹底僵住,化作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精心布置的死士羅網,竟被這蠻橫到不講道理的一棍,硬生生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石憨一擊得手,沒有絲毫停頓!
他眼中隻剩下那柄依舊架在太子頸間的橫刀!
那九節鎏金棍橫掃的餘勢未消,他借著那毀滅性的旋轉之力,腰身猛地一擰,雙臂肌肉如同虯龍般賁張,將棍勢由橫掃硬生生轉為上撩!
棍首那截最尖銳、形似斷裂龍角的鎏金部件,帶著刺耳的尖嘯,撕裂空氣,如同逆衝九霄的金色流星,目標直指——
含元殿那高高在上、鑲嵌著無數彩色琉璃、描繪著日月星辰與諸天神佛的——巨大藻井!
“給——我——破!”
石憨的咆哮聲帶著撕裂聲帶的沙啞,如同瀕死巨龍的最後一擊!
嗚——!!!
九節鎏金棍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金色怒龍,以玉石俱焚的決絕姿態,狠狠撞向那象征蒼穹、承載天命的琉璃藻井中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驚恐的朝臣,絕望的太子,還是驚怒交加的淮陽王,甚至包括剛剛從蟠龍柱陰影中閃出、正欲支援的李璃雪,都下意識地、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道逆衝而上的毀滅金光!
棍首那猙獰的龍角,在觸及藻井琉璃的刹那——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膽俱裂的碎裂聲響起!
並非琉璃破碎的聲音,而是石憨手中那根強行拚合、早已不堪重負的九節鎏金棍,從最脆弱的扭曲連接處,轟然崩斷!
數截閃耀著鎏金光澤的蟠龍殘骸,如同失去生命的流星,無力地四散墜落。
然而!
那棍首最後一截、凝聚了石憨全部力量與意誌的尖銳龍角飾件,卻如同離弦之箭,帶著慣性賦予的最後、也是最決絕的衝擊力,狠狠撞在了藻井中心一塊描繪著熾烈驕陽的巨大琉璃之上!
叮——!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撞擊聲!
那塊象征著煌煌天日的琉璃,中心處瞬間出現了一點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白痕。
緊接著——
嘩啦啦啦啦——!!!
如同天河倒傾!
如同蒼穹破碎!
以那一點白痕為中心,無數蛛網般的裂紋瞬間爬滿了整塊琉璃!
裂紋瘋狂蔓延,瞬間波及到周圍的星辰、流雲、神佛彩繪琉璃!
整個藻井中心,那一片最輝煌、最神聖的區域,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如同被巨錘砸中的冰麵,轟然崩碎!
無數五光十色、晶瑩剔透的琉璃碎片,如同傾盆暴雨,裹挾著積年的塵埃,從數十丈高的殿頂,朝著下方禦階,朝著龍椅,朝著淮陽王李琰,朝著所有人,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
轟!!!
破碎的琉璃暴雨砸落在金磚地麵、禦階、龍椅之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碎片飛濺,煙塵彌漫!
然而,這並非最震撼的景象!
就在琉璃藻井崩碎、煙塵彌漫的瞬間——
一道巨大無比、純粹無比、熾烈無比的金色光柱,如同上蒼投下的審判之矛,毫無阻礙地、筆直地穿透了破碎的藻井空洞,從含元殿數十丈高的穹頂之外,悍然刺入!
此時,正值午時三刻!
一天之中,陽氣最盛,日光最烈之時!
這道來自真實蒼穹的、蘊含著煌煌天威的熾烈光柱,不偏不倚,正正籠罩在禦階之上,那因琉璃破碎、煙塵彌漫而驚怒抬頭、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的淮陽王李琰身上!
金色的陽光,刺破彌漫的煙塵,精準無比地投射在他那身逾製的玄色袞龍袍上!
龍袍之上,那九條用金線繡就、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在熾烈的天光下,反射出刺目欲盲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強烈,如此霸道,仿佛要將那僭越的龍紋徹底點燃、焚毀!
“呃啊!”李琰被這突如其來的、蘊含天地至陽之力的強光刺得雙目劇痛,下意識地抬手遮擋,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
就在他抬手遮擋強光、身形因劇痛和強光而出現一絲不穩的瞬間——
“殿下!”李璃雪的清叱如同穿雲裂石!
一道纖細卻迅捷如電的身影,如同融入那道審判光柱的精靈,從蟠龍柱的陰影中暴射而出!
正是李璃雪!
她等的就是這光耀天地、煙塵彌漫、李琰心神被奪的刹那!
她的目標,不是李琰本人,而是李琰剛才因驚駭後退而微微敞開的、玄色袞龍袍的前襟內側!
李璃雪的身影快如鬼魅,指尖凝聚著一點高度壓縮的劍氣寒芒!
她如同掠過水麵的雨燕,在熾烈的光柱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劍指精準無比地刺向李琰龍袍內襯一處極其隱蔽的暗袋!
嗤!
布帛撕裂聲微不可聞!
李琰隻覺胸前一涼,一股寒意瞬間透體而入!
他驚駭欲絕地低頭,隻見自己龍袍內襯被劃開一道細長的口子,一件薄如蟬翼、折疊整齊的絲帛物件,被李璃雪的劍指閃電般挑出!
李璃雪一擊得手,毫不停留,足尖在禦階上一點,身體如同毫無重量的柳絮,借著前衝之勢,向後飄然飛退數丈,穩穩落在煙塵彌漫的光柱邊緣。
她素手一揚!
嘩啦!
那件被她劍指挑出的絲帛,在熾烈的天光下瞬間展開!
那是一幅拓片!
絲帛為底,墨跡如新!
拓片之上,一方玉璽的輪廓清晰無比——螭龍紐,方底座!
而在玉璽印文的中心位置,赫然是七個鐵畫銀鉤、力透絲帛的篆體大字:
“受命於淮陽王”!
這七個字,在煌煌天光的直射下,墨色仿佛被點燃,灼灼欲燃!
每一個筆畫都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著刺目的光與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卻又無比諷刺的“天命”氣息,狠狠地灼燒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
“受命於淮陽王”!
七個篆字如同七道驚雷,在煌煌天光的映照下,狠狠劈在含元殿每一個人的心頭!
那灼灼欲燃的墨跡,是僭越的鐵證,是野心的烙印,更是命運最辛辣的嘲諷!
淮陽王李琰抬手遮擋強光的動作僵住了。
他臉上的驚怒、痛楚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錯愕和難以置信取代,如同精美的瓷器驟然爬滿了裂紋。他死死盯著那懸浮在光柱邊緣、在熾烈陽光下每一個筆畫都仿佛在跳動的玉璽拓片,又猛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前被劃開的龍袍內襯。那空蕩蕩的暗袋,如同一個巨大的嘲笑。
“不…不可能…”他喉頭滾動,發出嘶啞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低吼,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腳步踉蹌,仿佛被那七個字蘊含的力量擊潰了心神,“這…這怎麽會在你…”他的目光猛地轉向李璃雪,那雙曾燃燒著野火與瘋狂的眸子,此刻隻剩下混亂的漩渦和一絲被徹底看穿底牌的驚惶。
光柱之外,煙塵緩緩沉降。下方跪伏的群臣中,終於有人顫抖著、試探著抬起了頭。
當他們的目光觸及那光柱中龍袍刺目的淮陽王,觸及那懸浮的、如同罪狀般清晰的玉璽拓片時,死寂被打破。
先是倒吸冷氣的聲音,隨即是壓抑的、難以置信的驚呼,如同漣漪般迅速擴散。
“玉璽…假的?”
“淮陽王…竟私刻玉璽?!”
“謀逆…這是謀逆鐵證啊!”
驚疑、恐懼、鄙夷、憤怒…種種情緒在死寂的湖麵下洶湧翻騰。
原本被淮陽王威勢和太子被脅所震懾的朝臣,心中那根名為“忠義”和“法統”的弦,被這突如其來的鐵證和天光,狠狠地撥動了。
“皇叔。”
李璃雪的聲音響起。
她站在光柱邊緣的陰影裏,身影被光暗分割,一半沐浴著破碎琉璃折射的斑斕碎光,一半隱在殿宇的幽深之中。
她緩緩抬手,摘下了蒙麵的黑巾。那張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容顏完全顯露出來,額間那點天然的紅痣在跳躍的燭火與天光映襯下,如同最尊貴的朱砂印記。
她手中握著的,正是那柄秋水般的軟劍,劍尖斜指地麵,劍身映照著上方傾瀉而下的天光,流淌著清冷的光澤。
她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壓過了殿內的嘈雜,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墜入玉盤:
“看見這光了嗎?”她微微仰頭,目光似乎穿透了破碎的藻井,望向那無垠的、真實的蒼穹。“它照得見龍袍,也照得見人心。更照得見…”她的目光緩緩落下,最終定格在李琰那張因驚怒而扭曲的臉上,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
“五十年前,玄武門那場兄弟鬩牆、染紅宮牆的舊血!”
“玄武門”三個字,如同帶著冰碴的毒刺,狠狠紮進李琰的耳膜!他身體猛地一震,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一種被揭開了最深處、最痛苦傷疤的慘白和猙獰。
“那場血,流得還不夠多嗎?”李璃雪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悲憫,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鋒芒,劍尖微微抬起,指向李琰,“太宗皇帝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其痛其悔,青史可鑒!先帝(指李琰之父,廢太子)含恨而終,亦是天數使然,命途多舛!”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鳳鳴九天,帶著煌煌天威般的穿透力,響徹整個含元殿:
“這大明宮的每一塊磚,都浸著李氏先祖的血!這龍椅的每一寸金,都鑄著無法挽回的憾恨!皇叔!”她盯著李琰,一字一頓,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靈魂之上:
“你口口聲聲要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可這沾滿至親鮮血、背負著玄武門滔天罪孽的東西,你拿在手裏,就不覺得燙手嗎?!就不怕午夜夢回,那枉死的冤魂向你索命嗎?!”
“你今日在此,效仿舊事,脅持太子,威逼群臣,妄圖以暴力和詭詐再掀血雨腥風!”李璃雪的劍尖在光柱中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直指李琰的心口,“你可曾想過,若你真坐上那位置,腳下踩著兄弟子侄的屍骨,耳邊聽著天下黎民的唾罵,這龍椅…你坐得可安穩?!這江山…你守得可長久?!”
“你所謂的‘天命’,”她的目光掃過那懸浮在光柱中、墨跡仿佛仍在灼燒的玉璽拓片,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與悲涼,“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妄念!是纏繞在李氏血脈上、永遠無法擺脫的詛咒!皇叔——”
李璃雪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穿透時空般的蒼涼詰問,如同審判的鍾聲在殿宇間回蕩:
“玄武門舊血未幹,何苦再染大明宮?!”
“何苦再染大明宮——?!”
最後一句詰問,如同九天驚雷,在空曠的殿宇中反複回蕩、撞擊!
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在李琰的心頭,也砸在下方每一個朝臣的靈魂深處!